副刊/二月

副刊/二月

呱吉在很久以前說過,創作者就像在切蛋糕一樣,每當他們創作出一個作品,都是在把自己生命的蛋糕切一塊出去。我總覺得我才寫過幾篇四散的不成篇章,就陷入了把自己切得一塊蛋糕也不剩的困局當中,怎麼想,都覺得不可思議:我活得真的這麼少嗎?

這不知道是不是多數人的難題— 縱然我們把每一天都盡可能得過得紮實,疼痛或快意,當我們走得遠一點駐足回首,生活的畫紙上綜觀地看來仍是大片的白描,筆觸既細又淺,幾乎看不見什麼。那些試圖梳理沈澱、傾吐表達的、能留下的,總還是太過用力,疏落且不著邊際,而大部分就算是極刻骨銘心的那些,也時常在時間沉澱後流於陳詞老調,顯得空泛又徒勞。我說的做的想的別人也都說過做過想過了。我們究竟為了什麼存在呢?如果一切的所作所為、一切的思想和經驗都屬於集體的話。同一時間我也常常想到他們說,人在年輕時總以為他們會在人生當中遇到許多深刻而美好的人事物,但後來會發現,往往這樣的際遇都是寥寥可數、稀有可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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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哈賦格 in G sharp minor, Book 1。圖:奇米恰克提供

也許這是我決定彈琴的原因,我渴望一個又一個可以填補或跨越空缺的迴路。我期待一圈又一圈地深入難題並且熟練地繞開,訓練面對挑戰的智慧耐力和恆心。我想追求巨大的完整和動人的故事。我想培養一個能信手捻來意義的技能。剛學一首新曲的時候,自己摸索總會有許多空洞和闕漏,天外飛來飄忽的想法時常是鏡花水月,於是我們總是先仿效演奏家的詮釋,鑽研他們手藝的每一處細節,將自己有或無好或壞的意象、性格先藏匿起來,棲居在這些完美的音檔當中將自己首先揉捏成總不會錯的樣貌。然後慢慢地,從多面多方,擷取或棄捨、接納或拉扯、融合或破碎、抵觸或交纏,最終築起屬於自己的一段演繹。每學一曲,你都會感覺你整個人的裡外,心智靈魂,點點滴滴,一步一腳印地,全部都跟著琴藝悄悄地提升。學習音樂是不斷輸入輸出的過程,他讓你保持幻想和落實之間的流動、凝練和釋放、拆卸和重組。好健康。

很喜歡孫梓評寫過的那句「把生活那貪饜的大嘴填飽,餓了自己的靈魂」。我想我們都害怕就算選擇了不填飽生活的那條路之後,也還是沒有好好地餵養到靈魂。我和jh常常討論到,也許、也許,我們是不是都不要再想著自己想要做什麼,就和大部分人一樣去正正當當地做一份朝九晚五的不論自己喜不喜歡的正職工作,只要不要太討厭的,就這樣穩定地就好。是不是這樣會更好?答案不明確,但我只知道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至少現在做不到。叫它不成熟、任性、不負責任、理想,又或是使命,都無所謂。我感覺自己的馬斯洛金字塔反了,自我實現變成基本需求,是生命的根本。如果我的所作所為與自我實現沒有直接關聯,其他什麼的,我都不想要了。你(這裡的你是我心裡的聲音)說這什麼囉哩八唆的,不過就是草莓罷了。無所謂,就草莓吧,某一個角度來看有可能就是這樣,我也挺認同的。我欣然接受。

二十幾歲的自我追尋是眼裡的一粒沙,揉過來也不對,揉過去也不對。我們浪漫又揮霍地把時間都用在學習與憂鬱和焦慮共存,成天急著求索,茫然四顧。我們木木地枯萎在幽暗又刺眼的地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裡、什麼時間點歪斜了。只好拿著藥單,替自己遮掩,替自己張揚。

作者:奇米恰克
台北人,1998年生。

本篇文章轉載自《 桃園電子報 》。原文:副刊/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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