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循著電話中的指示,搭上開往龜山的公車。昏昏沉沉醒來,已到巨蛋體育場,果然坐過站了!A要我在站牌下等著,他騎車過來,我說慢慢來,我想周邊逛一圈。
天色昏暗,看不清路標,走進不再車水馬龍的小路,迎面出現一輛機車,車速異常緩慢,仔細一看,一個好小好小好老好老的婆婆坐在前面,騎士是一個好壯碩的中年男子 ──是兒子載著媽媽,是嗎?
媽媽在他握著車把的雙臂裡,安然自若,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給人一種祥和的感覺;兒子臉部線條其實是剛硬粗獷的,眼神卻透著溫煦的光,一如和緩的車速。
錯身而過後,才覺得奇怪,媽媽佔了前面的位置,卻不覺得兒子有往後挪移,是媽媽真的太小,還是兒子太高大?說不上來的感覺,好奇異的畫面。
A來了。他說,我們先去吃晚餐吧。騎了一小段路後,他把車停了,說我們走過去。走在路上,我還著想著剛剛的畫面,便敘述了一次給他聽。只是我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想表達什麼,A停下腳步,我以為他聽迷糊了,要取笑我,但他開口說了:「不然,吃這家牛肉麵好了。」「喔。」好,先吃麵。
一直到幾個月後,和B在學校附近紅磚道上走著,秋涼時節,心裡卻甜甜暖暖的。我又想起那天遇到的母子,便跟B敘述了一遍。腦海裡當時情景依然清晰,我說著說著,好像明白留在我心底的是什麼。我想起當時四周一片靜默,似乎連機車也是悄然無聲的,可是,我記得車燈暖暖的光。
B安靜地聽著,我知道他認真地聽著我一句一句慢慢說。
靜默了好一會兒,B跟我說,他有個小舅,身上刺龍刺鳳,身邊好像總跟著一夥兄弟,只要他們聚集過的地方,家門口也好,廟埕也好,小七前停車空地也好,總要留下幾個風一吹便隨地滾動的啤酒罐、幾截菸蒂,還有檳榔渣。可是他印象最深的是,每次回到外婆家,總見小舅拿張矮凳,坐在外婆腳跟前,一坐就是老半天,沒聽他說多少話,只是笑著看著自己的母親,儘管被數落、告誡,也只是低著頭笑著。
一陣風吹來,我的圍巾被風吹得高高颺起,一把抓回,在胸前打了個結。正想開口問,你小舅現在在哪呢?只見B突然笑得燦爛,向著前方,揮了揮手,轉頭告訴我:「A來了。你們趕緊去吃飯。」
看著B拐入巷弄,一會兒不見身影。我抬頭看著A,本想跟A說B剛剛跟我聊起他小舅,還不等我開口,A先說了:想吃什麼?
之後再遇到B,一直沒機會再問起他小舅的事,然而他小舅低頭微笑的樣子,總是伴隨著那天遇到的機車上的母子,偶爾浮現腦海。
有些事,或許要經過時間淘洗,才能了解到底有什麼意義。只是我終於可以提筆寫下,那天在桃園巨蛋附近遇見的,是幸福最靜默的姿態,在塵世的巷弄散發委婉的光暈。
作者:怕怕
本篇文章轉載自《桃園電子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