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邱師儀 副教授｜圖：編輯部
像我這樣的六年級生（民國60—69年次出生者），記憶中的南韓都是比較弱的。記得1997年我在讀大學的時候，所謂的韓國僑生大部份就讀體育系，常常喝酒也常常打架。當年的韓文系分數不高，國立或私立大學的韓文系，與阿拉伯語文學系等「冷門語言科系」一樣，基本上就是為了想要擠進該大學的吊車尾科系。六年級生二十幾歲時，不管男生女生，髮型與穿著不是走日系，不然就是學港星，更厲害一點的就會學美國。尤其臺灣女生的眉型特別能夠反映出現在臺灣到底在迷哪國？記得日本影視工業還很強大的1990年代，臺灣女生的眉毛偏圓弧，到了2021年的今天，臺灣女生的眉毛最常見的就是粗平眉。
2009年2月我到東海開始教書，所教的大學部學生出生年次從75年次開始，到後來幾年的80年次，也就是進入了八年級生。我還記得有幾年的大學畢業生的謝師宴活動跳的是Super Junior的〈Sorry, Sorry〉。我在美國求學近六年，出國前當兵近兩年，等於有八年沒有更新大學生到底在迷什麼？因此回臺灣教書一時之間還真的不太適應韓流開始在燒，因為那個記憶中不強的韓國很難跟韓流聯想一起。但是喜歡跟流行、裝年輕、不服輸的我，終究還是在臺灣整個大環境下開始也注意到了韓國。嚴格說起來，我也不能算是不瞭解韓國。我在美國的第一批國際學生朋友就是韓國人，有幾個到現在還是固定在連絡。然後在美國擔任兼任講師第一堂課「東亞政治」的第一個部分，就是講韓國，從朴正熙遇刺開始導入。但韓國在我的生命經驗中，總是嚴肅的學術探討，從沒想過會把臺灣人迷成這樣？
韓國會漸漸強大，自有其道理，但這不是本文重點，韓國的好我們有機會再談。今天我從文化觀察的角度出發，談談韓國人比臺灣人更重學歷、更愛面子與更講門當戶對的那一面。韓國文化有好當然也有壞，壞的一面所造成的負面效應，其中一個就是可怕的自殺文化。根據2019年「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縮寫OECD）針對36個會員國的調查，韓國的自殺率位居冠軍，尤其十幾歲與三十幾歲人口的自殺率增加最多。2020年平均每天有四十個韓國人死於輕生。要看一個國家在面子那一塊與在階級那一塊長怎樣？看上流社會最準。
上流社會豪門恩怨
最近讓我感到興趣的是韓國三星集團的家族恩怨。三星第三代的少主李在鎔才在去年因為涉入前總統朴槿惠的「閨密門事件」被關了七個月，韓國政府明言需要三星在晶圓代工與疫苗研發上繼續貢獻社會，然後才把李在鎔提前放出來。沒想到八月才出獄的李在鎔竟然在近日又涉入過量施打麻醉藥異丙酚（俗稱牛奶針）的案件〔1〕，遭法院裁罰折合臺幣182萬。在韓國富豪排行榜裡，三星的李在鎔沒有第一名，也有前三名。李在鎔的父親、三星第二代會長李健熙於去年過世，李健熙高達天價的17兆7,374億韓元（臺幣4.85兆）遺產一分，就算在韓國高額遺產稅要繳交50%的情況之下，李在鎔還是能分到11兆2,744億韓元（約3.1兆臺幣），輕易榮登韓國股市首富。其他包括李健熙的遺孀洪羅喜、大女兒李富真與二女兒李敘顯也都能夠分到天價的遺產。但豪門深似海，當人有錢到一個極致，每天都是億來億去的時候，賺錢就似乎已經不是重點了。每天要怎樣過的安穩？晚上要怎樣睡得著覺？反而才是他們最關心的事。不然的話李在鎔就不會靠打牛奶針紓壓了。
事實上，韓國三星李氏家族的故事比連續劇還更連續劇，而且是韓劇灑狗血的那種版本。三星創辦人李秉喆與兒子們因為接班問題互告，李秉喆最後不得已才在遺書中將三星傳給排行老七的兒子李健熙。至於李健熙，他生了一男（李在鎔）三女（李富真、李敘顯、李尹馨）。這些兒女對應臺灣的出生年次，屬於五年級後段班到六年級前段班這個區間。
三千金命運大不同
大女兒李富真最具有企業家能力與風範，可像這樣的大千金不知道是否出於憐憫，往往會愛上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男人。李富真1995年大學才剛畢業，竟然戀上了三星旗下的保全員任佑宰。李健熙當然不同意，因為哥哥李在鎔的前妻是大象集團千金林世玲，二妹李敘顯也嫁給東亞日報社社長的二兒子金載烈，可是李富真偏挑窮小子。但李富真可以說是用盡全力希望父親成全這樁婚事。李健熙後來還是妥協了，在婚禮上臭著臉將女兒的手交給這個保全員。
所以富公主與窮王子最終打破籓籬，從此過著幸福與快樂的日子了嗎？很不幸的並沒有。李健熙為了讓門面好看一點，花了大把鈔票把任佑宰送到美國去洗學歷，回國還讓他擔任三星高階主管。但任佑宰終究是一塊朽木，「嫁入豪門」讓他備感壓力，尤其對比妻子李富真的事業表現出色，任佑宰開始酗酒、鬧自殺，最後甚至還打老婆。2017年，李富真與任佑宰離婚。
二女兒李敘顯算是三姊妹裡比較沒有受到詛咒的，她很聽爸爸的話，性格也要溫順許多。2000年時她在父母安排的相親之後，嫁給了報業家族的次子金載烈。由於李敘顯對於服裝設計很有興趣，也從紐約帕森斯設計學校拿到學位。因此回首爾之後李健熙就讓她放手去拚，把三星第一毛織打造成韓國時尚的指標品牌。
李尹馨出生於1979年，是李健熙最疼愛的掌上明珠。但也由於年紀小，比較沒有前面哥哥姊姊所承受的接班壓力。李尹馨與有主見的大姊與穩紮穩打的二姊的個性截然不同，她生性浪漫，喜歡寫作，早年還因為寫部落格成為非常受歡迎的暢銷作家。李尹馨二十歲時迷上賽車，在一場練習賽中李尹馨要處理一個賽道上45度的急彎，好幾次都沒處理好而差點撞上護欄。正當李尹馨拿下頭盔要發大小姐脾氣的時候，一個身高180，長相非常俊俏的賽車手出現在她面前，他的名字叫趙文虞，用戲謔的語氣告訴李尹馨，開賽車要嘛就信任導航器，不然就不要開！
當時李尹馨只覺得有趣，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這樣取笑三星千金？沒想到這一場邂逅就讓李尹馨從此愛上趙文虞。趙文虞沒有像任佑宰一樣平庸，他好歹也靠自己籌錢留學歐洲拿了一個MBA，然後在首爾一間公司擔任投顧，也算是白手起家。但這樣的人李健熙還是看不上，他對李尹馨說開賽車的男人花心又不可靠，因此私底下塞了十億韓元（臺幣236萬）給趙文虞，要他離李尹馨越遠越好。同時還幫李尹馨積極安排相親。失落的李尹馨當然不從，而趙文虞終究是條漢子，他知道如果留在韓國只會對李尹馨造成困擾，因此他退回李健熙的十億，從此消失在韓國，開始浪跡天涯。2005年時，李尹馨終於在紐約找到了趙文虞，她努力地來回奔走紐約與首爾之間，希望父親李健熙能夠讓她到紐約讀書好親近趙文虞，李健熙當然不肯。故事的結局就是：2005年9月18日清晨3點，李尹馨換上喜愛的黃色套裝，用一條電線結束了自己二十六歲的生命。
結論：韓國的好面子與階級石化值得臺灣學習嗎？
我們都知道美國能獨立建國成功，就是要為了擺脫當年英國的階級石化。一個人要從社會底層力爭上游往往不容易，但一個有希望的社會就會設計實力主義的制度（如聯考）讓窮小子有機會成為成功人士。儘管如此，階級之間的流動還是不容易，我們知道財富可以世襲，事實上貧窮更容易世襲。韓國血淋淋的階級歧視與階級不流通也拍成了好多部經典的電影，很多人最有印象的應該是《寄生上游》。韓國國力的上升當然除了他是一個「正常國家」沒有國家認同分裂的問題之外，韓國人也和日本人一樣，都比臺灣人做事情更謹慎與更要求。當然，我認識的韓國人不管是年輕的或老的，的確也都頗愛面子，程度遠高於臺灣人。而要面子這件事情，如果能順你意當然不錯，但在不能順你意的時候，各種不健康的情緒反應就會出來。一個愛比較的社會，自然不會是一個快樂的社會，值得臺灣人深思。
〔1〕前搖滾天王麥克.傑克森（Michael Jackson）也是過量施打牛奶針過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