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茗｜圖：李茗提供
子曰：「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吾見其人矣，吾聞其語矣。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吾聞其語矣，未見其人也。」
2019年，一場在丹麥議會大廈克里斯欣堡會議廳的紀錄片首映會，引發了丹麥教育界一個不大不小的地震。主辦方是「丹麥支持西藏委員會」（Srøttekomitteen for Tibet）和丹麥「我們的未來之家」協會（Our Future House）。這是一部怎樣的紀錄片，一場怎樣的首映會，會讓一國之教育界震動呢？
首映會紀錄片的片名是《假孔子之名》（In The Name Of Confucius），由加拿大華裔導演秋旻（Doris Liu）製作。在當時，這是一部頗具爭議的紀錄片。不過，該片還是在多項國際電影節上獲得不同的獎項和提名的殊榮。
紀錄片首映會的時間定於2019年2月26日下午。地點是丹麥議會大廈克里斯蒂安堡會議廳（Fællessalen）。
一封邀請郵件
丹麥人的性格除了溫柔、包容、具批判性，還有一點就是不害怕辯論，不害怕異議。所謂，燈不撥不亮，理不辨不明。在丹麥也是如此。越是有爭議的話題，越是會請有爭議的雙方都到場進行辯論。於是，主辦方就根據丹麥的習慣，開放且友好地邀請了所有丹麥孔子學院的負責人及中共駐丹麥大使館教育參贊，共同參加影片的首映會。同時，也邀請了丹麥議會各黨派議員。
沒想到，首映會之前，一封給丹麥支持西藏委員會主席安德斯·霍伊馬克·安徒生（Anders Højmark Andersen）的邀請郵件，讓整個首映會出現了戲劇性的變化。
丹麥皇家音樂學院孔子學院的負責人，受丹麥數家孔子學院和孔子課堂負責人的委託，希望主辦方能夠到丹麥皇家音樂學院一敘，瞭解丹麥孔子學院的真實運作情況，以便做出明智的決定，考慮取消這次即將在議會舉辦的紀錄片首映會。
安徒生與我們的未來之家協會主席商議後，決定應該接受邀請赴會。
二月份的丹麥，通常是陰雨連綿，寒風呼嘯，不見晴日的。但會見的這天，天氣還真不錯，無風，還兼有少許的陽光。兩位協會主席的到訪，受到了皇家音樂學院孔子學院負責人的熱烈歡迎。與會的都是皇家音樂學院孔子學院不同教學事務部門的負責人。
丹麥孔子學院
他們坦言，丹麥皇家音樂學院孔子學院的建立，和紀錄片《假孔子之名》中所涉及的侵犯人權的問題沒有任何關係，是單純的學術交流。因為，這個關係的建立源於舉國尊敬和愛戴的丹麥親王（Henrik, Prinsgemalen）。
丹麥親王是極愛音樂的。一次，聽完上海樂團的一場交響音樂會後，就非常熱心的推動丹麥與上海音樂學院建立教學上的友好互訪互換關係。由於有了這層關係，孔子學院就開始主動聯繫皇家音樂學院，希望與其在丹麥合辦孔子學院。所有的費用支出由中方負責。
換而言之，因為中方的投資，丹麥孔子學院就成了丹麥人就業的一個選擇了。如果丹麥的孔子學院因為這場紀錄片的首映會而關閉，那麼，那些依靠這個工作來賺取生活的丹麥人就會面臨失業。從這一點出發，這位孔子學院的負責人認為，丹麥人應該考慮丹麥人的即時利益，為什麼要因為一部外國影片而導致自己人陷入經濟困境呢？這也是為什麼丹麥皇家音樂學院孔子學院負責人會受丹麥所有孔子學院負責人的委託，來邀約主辦方進行會面的原因了。
會面結束，臨別前，這位孔子學院的負責人再三表示，她並不反對大家為人權所做的努力，她本人也是人權的支持者，只是希望考量他們那麼多員工面臨的失業問題。安徒生除表示理解外，也認為這部紀錄片的播映並不存在他們擔心的問題。丹麥孔子學院對丹麥的國家利益和安全是否有影響，那是國家有關部門應該考慮的問題。作為非營利機構丹麥協會的責任是提出問題，引起大家的關注，這是對丹麥負責。
其實，如果丹麥孔子學院真的做了有損丹麥利益的事，無論是出於無意還是有意，那麼，這些在孔子學院工作的丹麥人去拿這份工資的時候，難道就不覺得燙手嗎？看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在這個地球的任何角落都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兩位主席最後決定，首映會將如期舉行。
詭異電腦事故
就在大家有條不紊地籌備著首映會的時候，一件更加意外的事情突然發生了。
2月23日，離首映會還有兩天的時間，安徒生的電腦突然螢幕變黑，完全不能使用了。負責外聯的他，就是用這臺電腦給中共駐丹麥大使館發出邀請函的。當有人提醒他，這很可能是中共在搗鬼的時候，他狐疑地問：「不會吧？」這樣的反應和丹麥年輕的政治家湯瑪斯·羅登（Thomas Rohden）在遭遇臉書帳號和銀行帳號被黑時的反應幾乎是一樣的。在善良的丹麥人的人生經歷中，他們很難想像會有人這麼壞。
由於電腦無名地意外故障，安徒生所有工作不得不全部停頓下來，只能依賴他的合作方──我們的未來之家協會了。好在合作方迅速續上了他的工作，使得首映會得以順利地按時舉辦。
2019年2月26日下午，首映會如期舉行。首映會後，專程從加拿大趕來的導演秋旻，與丹麥三位不同黨派的議員和一位丹麥電臺調查記者共同進行了一場有關丹麥孔子學院的答辯討論。
在答辯討論前，丹麥電臺記者湯瑪斯·夫特（Thomas Foght）向大家介紹了自己對丹麥孔子學院所進行的調查。
丹麥人民黨（Dansk Folkeparti）的肯尼斯·克里斯滕森·伯斯（Kenneth Kristensen Berth）、自由黨（Venstre, Danmarks Liberale Parti）的麥克·奧斯楚普·延森（Michael Aastrup Jensen）及紅綠聯盟黨（Enlistments）的克里斯蒂安·尤爾（Christian Juhl），分別就丹麥孔子學院、丹麥的教育問題以及中共對丹麥的滲透，分享了他們的分析和觀點。許多慕名而來的觀眾，在觀看影片後，參與了答辯討論的互動。
為什麼一場首映會會引發丹麥孔子學院的焦慮呢？為什麼孔子學院會引發丹麥議員們的關注呢？
孔子學院被拒
截至2019年底，全球已有62個國家和地區建有共有541所孔子學院，1,170個孔子課堂。
丹麥曾經在三所大學裡設有孔子學院，哥本哈根商學院（Copenhagen Business School，簡稱CBS）、奧爾堡大學（Aalborg University，簡稱AAU）、以及丹麥皇家音樂學院（The Royal Danish Academy of Music，簡稱RDAM）。另外，還有設在丹麥不同地區高中或公立中學的九個孔子課堂。
其實，這個隸屬於中國教育部漢辦、自2004年開始在全球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膨脹起來的中國海外教育機構，對中共外交在海外所起到的作用，在2019年，很少有西方國家和政府能夠意識到，這是中共利用文化進行滲透的統戰和大外宣的一部分。不過，如今，越來越多的國家和政府開始認識和瞭解孔子學院的真實意圖和目地，並相繼關閉了各國的孔子學院。
2017年，哥本哈根商學院關閉了孔子學院。2018年，孔子學院向丹麥哥本哈根大學（Københavns Universitet）發出合作邀請，但哥本哈根大學以沒有資金和教學需求為由，婉言謝絕了。2019年底，奧爾堡大學表示，與孔子學院合作的合同期滿後，將不再續約。
不過，曾經為丹麥第一所孔子學院牽線搭橋的丹麥人，依舊還是固執地認為，孔子學院是單純的文化交流項目，還在積極地促成丹麥二線城市中小學孔子課堂的開設。
善良的丹麥人
對此， 曾在DIS任職校董27年的安德斯·烏爾斯科夫（Anders Uhrskov）表示，孔子學院從表面上看，是在講漂亮的中國的故事和傳統文化，但實質是假孔子之名在講中共要講的故事，目地是借孔子來幫助中共做大外宣。丹麥人曾簡單地認為，任何文化交流都是好的。這或許就是丹麥人在這個問題上的幼稚。
以筆者的瞭解和觀察，丹麥人是不會輕易地懷疑一個人，除非有足夠的證據證明。這樣的信任在一個以誠信為美德的道德水平普遍較高的國家、區域或者陣營中，是應有的善良常態。這樣的善良，帶來的就是全民普遍認同的幸福感。
但是，這樣的善良在遭遇偽裝的極好的魔鬼的時候，就很容易出現視角的盲點。
人類的社會並非天堂，是善惡同存的。在這個小小的星球上，並非只有民主自由的體制或君主立憲體制。中共治下的體制和價值觀，就與丹麥完全相反。如果丹麥人在合作之前，看到的只是就業率，或者將中共治下的中國與丹麥等量齊觀，而沒有考量到中共體制下的合作所帶來的後果，可以說這是一種幼稚。但是，如果明知不同，還要一意孤行，就不僅僅是幼稚的問題了。
換句話說，無論何種國籍，對於個體的人而言，信任天使與信任魔鬼，這是一個判斷問題，還是一個本性歸屬的問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