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計臺灣(一):進步建築師的養成

文:孫瑞穗|圖:孫瑞穗提供

年的建築系聯合大評圖從羅東工場搬遷到美麗的北藝大校園,在十月上旬舉行三天線上線下虛實互動的對話,並選擇在一座由大尺建築事務所郭旭原和黃惠美建築師所設計的頗具未來感的科技藝術館中進行。

北藝大科技藝術館,由郭旭原與黃惠美建築師設計。(孫瑞穗拍攝)

這個象徵未來感的巨大盒子型建築飄浮又輕盈地立足在臺北藝術大學,俯視關渡平原,與其他校園中的古典建築差異並存和對話,並成為第十屆「IEAGO建築系畢業設計國際展」的場所。這個聯合大評圖之所以重要,主要的原因是這乃是一群曾在臺灣社會轉型過程中被磨練過的「進步建築師們」所刻意製作的,訓練下一代有社會意識、有文化意識又有創意點子的建築設計人才的場所。他們的美學觀點、設計能力和空間形塑的過程,都將深深地影響著臺灣未來環境的形貌。

建築系聯合大評圖,也是第十屆IEAGO建築系畢業設計國際展。(孫瑞穗拍攝)

有趣的是,當我們提問:什麼是「臺灣特殊的在地空間形式」時,浮現在腦海中的日常空間卻經常是一些速成而廉價的違建、夜市、攤販等臨時搭建的「逃難美學」。這個逃難美學現象一直到1980年代末解嚴後的城市現代化運動開始才逐漸轉變。

宜蘭縣的陳定南縣長是解嚴後,第一位以現代化的都市設計取勝而獲得民間認可的政治人物,他邀請日本從事社造運動有成的「象集團」到臺灣來,為東山河河岸進行都市尺度的環境設計。也因此造就了當時還是反對黨的民進黨城市政績,間接益助了1994年陳水扁順利當選臺北市民選市長。接著是1990年代前半段以「城市公園」為主的民眾參與設計運動,第一次在臺北市的公共空間中進行大規模的都市形貌改造,並促成了「民眾參與」制度成為都市計畫必要的法定程序,也使得臺北成為東亞第一個市民城市。人民的參與促使過去空間決策的黑箱被迫透明化,使得在戒嚴法壓制下肅穆而無趣的公共空間,開始有了新而生動的表情。接著,幾次意外地震天災造成損害,提供了地貌改變的契機。像是1999年九二一大地震之後的「校園重建及創新設計運動」。幾十所本來幾乎面目全毀的校園,重生之後的建物不但比原先的好看,且校園空間秩序被全面更新而饒富創意。

建築系聯合大評圖會場。(孫瑞穗拍攝)

這些點狀的努力逐漸積累,在第一次政黨輪替之後的2000年,造就了由營建署和觀光局等機構合力促成的「城鄉風貌轉型」及「魅力城鄉」環境設計運動,開始由中央和地方政府合力促成公共空間的美化。而這些因應時勢的環境政策,引發不少年輕世代建築師投入空間創新設計運動,諸如:宜蘭新生代建築師 (如:黃聲遠等人)的另類田園生活空間實驗,各地方政府和專業者尋找傳統建築原型的「宜蘭厝」或「高雄厝」運動;2009年起又有建築師學會及建築系所師生一同建構「實構築」(Tectonic Becoming)運動,強調空間的實驗與實作精神及追求空間品質提升,以及近年來藝術專業科系師生在古蹟活化、閒置空間再利用與「藝術界入空間」創新運動的努力等等。

建築系聯合大評圖會場二。(孫瑞穗拍攝)

換言之,過去的建築專業養成多半在模仿西方現代建築,強調西化就是美,而現在卻有諸多現實世界中具體可行的脈絡可以讓建築師從事設計與創新。其次,原來建築師的專業是訓練其成為私人資本操刀的代言人,成為一種房地產廣告的英雄。然而,經過了歷史與社會轉型之後,當代臺灣建築師的訓練和養成被新而進步的力量所穿透和改造。綜合而言,有好幾個建築與規劃專業學院在這個歷史與社會轉型過程中被徹底改造。以臺大建築與城鄉所為例,其設計訓練與養成就是與「民眾參與設計」精神息息相關的,強調為人民做設計;中原地景建築學系則是訓練「以人為本」,人文精神關懷下的社區營造和民眾參與設計;交大建築研究所則是著重在訓練具備社會意識和美學素質的建築師和設計師;成大建築系所則是專注在地方創生、循環經濟和國際建築相關的跨領域設計人才;輔大景觀設計系近年來更是以基隆地方創生和塭仔圳勞工社區設計為基底來訓練學生。真可以說是在一個創意年代中公民美學和進步空間專業的百花齊放。

以上這些建築實驗運動具體有成,對現實的空間改造也有目共賭,只是這些零星的設計運動和地景風貌美化運動,仍缺少了核心美學的深度探索、架構與整合。

與日本1970年代建築師的空間實驗運動比較起來,專業者有更強烈的、救亡圖存的民族復興及文化維新運動為背景,以更集中、更高層次、更全面性的規模來尋找「新日本精神」及其文化象徵。以安藤忠雄為例,他的清水混擬土美學便是從社區營造實踐中淬煉出來的民間模式語言。又通過他周遊列國學習西方現代空間設計語彙之後,自己可以衍生創造出一種有世界溝通能力的日本風格建築語言。筆者認為這種「自創風格」的能力便是更高層次的美學運動所造就的成果。而臺灣似乎在象徵層次上,缺少了尋找臺灣精神及美學象徵的企圖。以至於二十多年來在生活和空間美學上的個別實驗和努力,缺乏一種強而有力的整合性架構和力量。

其次,過去以民眾參與和民粹主義打倒威權之後,這個由下而上的人民運動美學一直停留在「程序性的」參與層次,而缺少了「實質內涵」和「美學象徵形式」的提升。於是,我們不經心地縱容這個具有民粹主義傾向的美學運動,走向了平等、平凡和平庸,而不是在美學上具有形式主義的革命、突破與創新,甚至可以找出一種大家認可的「臺灣精神」或「臺灣風格」的空間語彙。

期待這群有志於批判與創造的年輕世代進步建築師的投入,可以促使平庸的民粹主義風格提升,甚而有機會創造出屬於臺灣風格的、既有品味又有文化維新精神的新建築。雖然這是一場遲到得太久的空間現代化運動,仍期待它真真切切地降臨,以重新銘刻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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