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孫瑞穗｜圖：編輯部
竹竹苗該不該合併為「大新竹」並升格為直轄市，隨著明年地方選舉日期將近而成為炙手可熱的話題。筆者暫且放下為政治人物量身訂做的選舉口水戰，對事不對人，試圖從一個更長遠的國土規劃角度來看這座城市轉型升級的問題。
首先，作為臺灣半導體產業聚落所在，年產值超過一兆元，佔國家GDP的5%以上，每年繳稅高過四都的新竹縣市來說，被限制在二級縣市的框架中來發展，當然是委屈又不足的。尤其是市內的「新竹科學園區」，被稱為臺灣矽谷，有五所大學包圍，又有國家級的研發機構、工研院等，可以說是集產官學研菁英和精華之所在。但是它的城市發展卻相對現代化不足，街道無法通暢行走，城市缺乏設計美學，城市動線混雜，其落後現況的背後是有脈絡可尋的。新竹的城市現代化不足，和它過去三十年被定位在生產取向，而非研發取向，有很大的關係。早期的工程師只在新竹工作和睡覺，其他的時間就往臺北跑，在臺北消費和娛樂，造成了位於大臺北都會區旁的新竹縣市嚴重地低度發展。近十年來則因為地方城市開始有正常民主選舉，加上高鐵交通設施助力，市政成績開始變成政治競爭項目，新竹才開始被認真建設而重新活絡起來。
以林智堅市長過去三年的「竹科X計畫」為例，他在建立新竹第二條黃金曲線，促進科技「總部經濟」（Headquarter Economy）效應，亦即將人工智慧（AI）、物聯網（Internet of Things，簡稱IoT）、第五代行動通訊技術（5th generation mobile networks或5th generation wireless systems，簡稱5G）、研發、資訊軟體服務和智慧運用等整合起來，在那未來城市的美麗發展想像中所能真正使用的政策工具，竟然只有「都市計劃的土地變更」而已。這種發展無力和不足的城市治理結構，即便升級為直轄市，仍然無能快速促進城市的現代化進程。某種程度來說，隨著臺灣的半導體和晶片技術逐漸在全球科技區域分工中扮演關鍵角色，新竹縣市及其周邊城鎮當然應該轉型升級，甚至更該以「國家級的科技城」來定位。大新竹的轉型升級勢必要結合中央的力量，以國家級特殊區域發展的新思維來提振，才能升級到位；而在地方城市的治理上，則必須徹底放開現有二級城市的治理結構，做適當的「彈性治理」(flexible governance)才行。
以矽谷的科技城發展與延伸來做對照，便很容易理解。矽谷也是從生產導向轉型為研發導向的科學園區，早期他更仰賴鄰近的舊金山城來進行消費和娛樂。但等到這些城市都因房地產炒作飽和了之後，大型的科技公司便尋找其他城市來為新公司總部置位。這時候，位於華盛頓州的西雅圖市便找到天大好機會發展創新科技產業。他的治理變得非常彈性而不受既有框架侷限，華盛頓州政府、西雅圖（Seattle）市政府和雷德蒙德（Redmond）二級市政府為科技產業免除營業稅，協助取得土地，降低企業成本而使得大型科技公司願意進駐，諸如微軟（Microsoft）、波音（Boeing）、亞馬遜（Amazon）和星巴克（Starbucks）。同時，市政府也放寬都市設計準則，放手讓科技公司和建築師施展身手，做出創新驚奇的企業總部建物、宜居的人行步道、綠建築典範及都市公共空間設計，興建品質優良的學校，以及作為智慧城市的生活科技實驗基地。換言之，這些科技城的成形必須有一整套高規格的發展想像和政策工具，以及很有彈性又創新的城市治理策略，才能形成一種領導型的地方發展模式。
再者，以曾和臺灣同為四小龍的新加坡科技城升級為例，則是搶進亞洲區域的科技分工網絡之中，扮演重要的研發、管理和軟體服務輸出的角色，爭取微軟公司在亞洲最大的研發中心總部設置來發展，如今不但極具特色，而他的公司總部則形成城市中重要的科技地景。而以中國最重要的科技研發和管理服務中心的中關村為例，中央和地方政府則也是在爭取企業總部進駐的土地取得上極有彈性，因而能夠把像是百度這種大型科技公司的技術和勞工都留在首都之中，使得北京得以順利升級為科技城。他們成功轉型科技城的關鍵並不是通過都市治理體制的升級而已，而是徹底地改變對科技產業發展的想像力，增加協助科技發展的政策工具，以及注意發展時該有的治理彈性策略與應用。
總而言之，從一個長遠永續的國土規劃角度而言，筆者贊成大新竹合併轉型升級，卻不贊成他被塞進現有不正常的六都框架，變成第七都，只為了爭取較多的統籌分配款的建議。主要是因為現有的都級政府和直轄市升級的設計，原本是為了平衡北中南的區域發展考量，尤其是在精省之後，用來處理跨越中小型尺度城市的大議題，諸如：環境保育、天災、救災、交通、文化發展或人口流動等課題。原本只該有三都（直轄市）就夠了，最後卻因地方諸侯爭奪選舉資源分配而失控變成六都，大新竹的轉型升級不該加入這個失控的都市發展體制設計之上。再者，如果在經濟發展上六都可以成為發展引擎也罷，問題是臺灣的城市發展工具太老舊，財政不夠自主，治理不夠有彈性，造成發展停滯遲緩，也造成六個大胖子爭食中央統籌分配款的戲劇。倘若再加上第七都，豈不成為鬧劇？！
期待大新竹的轉型升級可以做更長遠的國土規劃考量，避免過去地方諸侯爭食統籌分配款的鬧劇，爭取進入區域科技網絡分工，成為重要區域節點，充分運用中央、地方和大型科技公司的合作協力，徹底改頭換面，變身成為真正國家級的科技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