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英時精神永存 不熄的民主之燈

文:蘇穩中|圖:編輯部

英時老先生8月離世,這位名聲響徹寰宇的中國史學大師的離世,國內學術、政治與媒體界無不哀悼,外界對余英時的認知大多集中在他的堅定反共立場,余英時年輕時就留學美國,學成後長期在美國任教,著作等身,影響力橫跨東、西方世界,也是西方學界認識中國思想文化的敲門磚。過去,余英時曾與《中國時報》已故創辦人余紀忠私交甚篤,過去常在中時發表時論。

不過旺中集團收購中時後,余英時則極力批判這隻媒體巨獸,令人印象深刻。他曾說,「我在美國看到臺灣這幾年的政治變化,早已發生一種很深的憂慮。我覺得臺灣有一些有勢有錢的政客和商人,出於絕對自利的動機,已下定決心,迎合中共的意旨,對臺灣進行無孔不入的滲透,公共媒體的收買不過是其中一個環節而已。你們所發起的『拒絕中時運動』和這次『五四座談』恰好證實了我的憂慮。」

挺民主不落人後

「臺灣好不容易才爭取到今天這一點點民主和自由的成果,體制雖已初具,基礎則尚未穩固,臺灣知識人社群必須以維護民主、自由體制並促使它不斷成長,為最大的天職,稍有鬆懈,便必將落進中共的『統戰』謀略之中。」余英時如此說道。一位享譽國際的學者,在晚年之際如此關心臺灣政治,更挺身而出只因深怕民主挫敗,這對許多臺灣人民而言,余英時以一枚知識分子站在政治浪尖,是何等高尚的理想情操。

其實余英時比較不為外人知道的是,他年輕也是嚮往共產主義思潮,這也是那時代人們的普遍心理,他的自傳《余英時回憶錄》透露,1948年在北平的思想旅程最重要的人,是當時在北京大學法律系讀三年級的表哥汪志天。余英時形容表哥是一位懇切的人,也是最早向余英時灌輸共產主義理想的人。表哥傳授余英時信仰理念時,他體悟到表哥的信仰並不建立在理智的認識上,甚至可以說,和他同時代知識人的例子,他們在文化大革命後有了新的覺悟,也無不異口同聲地說當初對信仰的選擇多少不免出於「誤會」。

最後一次余英時和表哥聚會是在1980年代初的紐約。余英時提到,這是分別三十多年以後的重晤,彼此都不勝感慨。那時表哥以北大代書記的身分到美國訪問各大學,在西岸的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Berkeley)和東岸的哈佛大學(Harvard University)都受到隆重的接待。他們在紐約暢談兩天,但表哥的意氣卻相當消沉。余英時發現到,表哥在文革後並不受中央領導人的重視,更重要的是,表哥對早年信仰顯然已發生根本的動搖。

表哥的夫人很率直地告訴余英時「你們(主要指余英時父親)看得遠,幸而早出來了。」表哥在一旁也默認了這個說法。表哥對共產信仰徹底幻滅後,余英時強調,表哥的價值觀似乎向兩個源頭回歸:一是「五四」以來流行的西方主流價值,如民主、自由,第二是中國文化的傳統,主要表現在對於人的尊重。

不曾被名利誘惑

人在學習知識過程中,一個心念轉變,就足以影響一輩子,余英時的故事也告訴我們,從共產主義者到完全的自由主義者,他確實是思緒清楚看待世界,傳中共曾想在余英時故鄉安徽建一座紀念館,或做出盼余英時回鄉的動作,但余英時不因中國市場的鈔票吸引力而改變,仍堅決反對共產中國,余英時唯一回去的一次,是1978年與考古學家張光直參加考古團,那也是唯一的回去,且後來中國改革開放後,余先生對中共各種金錢、名利的利誘毫無動搖,中國市場也無影響余英時價值觀。

余英時曾說到,他沒有要中國非常強大,凌駕於世界,這是中國人的虛榮心作祟。這種民族主義不是好東西,中共現在唯一能利用、有號召力的就是這點。民族主義應該只有被侵略時才應該有,那是為了讓大家團結起來抵抗外侮。這是何等遠見!

余英時在史學領域上特別在思想文化方面,不過對於中共歷史,他也獨具見解,他將中國史學的史料大略分成兩類:第一類是外在事象所遺存的痕跡,稱之為「跡史」;第二類則是每一時代人的內心掙扎所留下來的聲音,用宋末遺民鄭所南的名詞表達之,則可稱之為「心史」,杜甫的詩之所以被後世尊之為「詩史」,便是因為他的詩傳達了安史之亂的唐人心聲。余英時稱,其價值將隨著時代的推移而越來越顯現,也越重要。

余英時的用意非常明顯,當蘇聯政權崩潰後,官方檔案大批公諸於世,歷史真相鮮明呈現於世人眼前。他認為,蘇共的前車之鑒,也提示一個中共內部檔案必將步蘇聯後塵的時間表,一一成為歷史家研究的對象,只不過是時間問題。等到官方檔案出現之後,過去的心史與跡史就能發揮史料價值,等他日史家博考眾說,便能重建這一劫盡變窮的信史。

堅決反共的知識份子余英時,雖已離開人世間,相信他在天堂仍庇佑臺灣民主穩健前行,他的離世,或許並不是他以知識分子力行民主自由理念的終結,而是永恆持續,勢必也給追求民主的華人世界再一次點燃一盞明燈,不會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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