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想自然

獨家報導【文/曾建元 國立臺灣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法學博士、淡江大學資訊傳播學系兼任副教授、臺北世紀合唱團團長】

《老子》第二十五章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本是自然的一部分,人化的自然讓我們遠離了大自然,所以當我們受到人言物議而感到挫折沮喪,那麼,遠離塵囂,走近自然,腳踩大地,或讓流水穿過趾縫,感受實在和清涼;或者敞開胸懷擁抱風和芬多精,讓陽光溫暖全身,熨過每一片肌膚;或者,站在藍天和星空下,任由白雲飄過眼前,讓星子閃亮髮間。頭上是那一片萬古無盡的蒼穹,任憑我們如何擾嚷呼喊,總是默不作聲,靜靜凝視與諦聽。當我們由太虛回到大氣層下的地球,大自然裡有其天地四時與蟲鳴鳥叫風霜雪雨應和的韻律,那真是最好聽的天籟。

想像在挪威萬里無垠的哈當厄爾維達(Hardangervidda)凍原上,人獨立蒼茫,天地悠悠。我撐開雙手,讓高風帶著翩翩飄升,然後振翅飛翔,試著以歌聲度量著天空和地平線的極限。

想像著在地中海希臘的蔚藍天空下,伊索(Aesop)腦中充滿幽默和智慧的大地。得意忘形的野兔突然驚訝地看著烏龜爬到了終點。驚天動地只是因為地底有一隻慌張的老鼠。狐狸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讓人自願脫下衣服的,是溫暖的太陽的微笑,絕不是北風狂暴的命令強制。鵝與天鵝的故事告訴我們,唱歌是好的,是天鵝就該好好唱歌,鵝不想被宰就學唱歌。

想像著在美麗島上空流浪的雲,俯視著臺灣海峽上的粼粼瀲灩波影,然後帶著偶爾邂逅的記憶,繼續各自的旅途。島上的樹問人友關於人生智慧的哲學問題,卻兀自曬著暖陽,一點也不關心答案。雲的位置,樹的色調,隨時都在變化,那就別執著於定位和色象了吧。隨緣聚散,行所當行,受所當受,認清了無常的無所不在,遺憾與傷心無時無已,那就要珍惜每一天裡的每一個緣分,讓它成為滋養生命的陽光和小雨。所以我們在〈十月之歌〉(October Song)裡聽到了美國威斯康辛州(Wisconsin)齊佩瓦山谷(Chippewa Valley)的山光水色,詩人和作曲者提醒人們不要行色匆匆而過,秋日裡的金葉與人的靈魂同樣脆弱,值得我們駐足片刻,歌詠它在餘暉浮塵中極致的美麗。而菲律賓塔加洛民謠〈雷隆,親愛的雷隆〉(Leron, Leron Sinta)裡小情侶摘果時的嬉鬧,兩小無猜、無憂無慮,如日之初昇的天真燦爛,多麼令人羨慕。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哪怕是我人的自作多情,大自然也從不揭穿、不拒絕,總是全心接納我走進它的懷抱。龍洞是我喜歡的天涯海角,那得長途乘車,下車後下到怪石嶙峋的灣岬,在礁岩間上下跳躍,再攀岩上到龍洞山巔,看峭壁和雲朵。這裡沒有美國女詩人米蕾(Edna St. Vincent Millay)山丘下的燈火闌珊處,我曾待到腳下的海面佈滿萬家漁火,眼底盡是星空倒影,身邊嘈雜的人聲,像星際一般疏遠。在天明後的烈火驕陽下,美國女詩人莎蕾.悌絲黛爾(Sara Teasdale)則是怔忡在海浪日夜相伴的沙灘上,精神飛逸,升入空中,潛入海裡。日復一日,晝夜不捨,逝者如斯夫,緣起緣滅,你不再回來。

立霧溪熱烈和強悍地衝開太魯閣峽谷,我舉杯共三人向山祝飲,以代代相傳的歌聲,向大地與長河,向愛與智慧誓願,然夜色卻如酒意般瞬間湧上,濃愁濃情籠罩四下無人處。人生如夢,朝看彩雲目送晚霞,在每段的人生裡,妳我少年如昔。在寂靜的夜晚,偶然會心潮起伏,海的顏色和聲音在寤寐中澎湃,我將身心放空,在不知不覺中海水退散,風停了,夢會在前路等我。我知道風會隨時揚起,人會像蒲公英會隨時起飛向下一個航程,不知身落何處。身後的每一處山水,只能在夢裡回。

玉山下美麗島的山林河川,曾經保護過我年少的父親,也為他的生命刻下了那幾年的年輪,父親走後,我多次走訪,特別是關西坪林、香山茄苳湖、北埔番婆坑,以及臺北景美溪畔的木柵樟腳、淡水河畔的社子島。歲月湮沒了他當年的足跡,但被我挖掘出來,一步步試著重新走過。我的祕密花園則在臺大法學院的弄春池、榮星花園和馬場町紀念公園。那裏遍長著一顆顆會開花的樹,滿地的花瓣最後化成春泥,也將我的身影和心事一年一年地覆蓋在土壤的深處。

有人說最美的風景是人,每一個人是每一道風景,每一道風景因人而異而殊勝。你要學習觀看、懂得欣賞、要尊重自然生態,永續發展。因為這樣,那樣,我喜歡,我才喜歡,每一道暮雲,每一株綠樹。

道法自然,這你應該,也知道。

臺北世紀合唱團《自然》音樂會
何家瑋指揮,張凱晶伴奏
臺北國家音樂廳
2023年6月27日19: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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