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底,臉書(Facebook)一方面在棘手的官司中纏鬥,一方面在10月27日將企業名字更新為「Meta」。不管新名字能不能為企業擺脫爭議和危機,Meta Platforms透露出新平臺迎戰,強渡關山的意志和企圖。
這個跨國企業的危機向來不在財務,它的營收保持可觀的成長;它引起的爭議不是獲利能力,而是獲利方式。在企業更名以前,臉書2021年第三季營收達290億美元(略高於市場預期),但是從各地上告各國法院的案子愈來愈多,層級也愈來愈高,從私人、法人、到國家層次。
今夏以來,臉書的新聞已頻繁到令其難堪的程度,每一波都是重磅的內部調查、專書出版和國會聽證。七月,《紐約時報》(The New York Times)兩位入圍2019年普利茲新聞獎(Pulitzer Prize)的記者法蘭柯(Sheera Frenkel)與賽茜莉雅·康(Cecilia Kang),聯袂出版書名為《醜陋的真相》(An Ugly Truth,此書目前仍沒有中文譯本);九月,《華爾街日報》(The Wall Street Journal)刋出另一系列的企業內部調查報告:「臉書檔案:華爾街日報調查」(The Facebook Files: A Wall Street Journal Investigation);十月初,美國國會舉行委員會和聽證會,臉書已離職的吹哨人豪根(Frances Haugen)首次公開現身,曾任產品經理的她握有大量公司內部文件,在國會聽證會中,她指出臉書「背叛了民主」(betrayal of democracy),公司的訊息操作,將利潤置於大眾安全之上,Instagram的演算法,對青少年明顯有負面影響,每一項指證,都是重拳。豪根在決定要成為吹哨人時,即希望自己蒐集的事證,要讓各界無可否認。在聽證會後,來自平面,電子及網路媒體共十餘家媒體集結完成「臉書報告」(The Facebook Papers)。
2016年英國的數據公司利用Facebook上的應用程式蒐集個資,引發「劍橋分析(Cambridge Analytica)」事件,造成五千萬筆臉書個資外洩,資料被直接用來影響美國總統大選。這一波新的調查,主要的情報和事證直接來自企業內部,使Facebook再次深陷危機。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等美國媒體認為2021年臉書遭逢「十七年來最大的危機」,足見輿情譁然的程度。不過,就在去年年底,當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Federal Trade Committee,簡稱FTC)對臉書提出反壟斷(Anti-Trust)訴訟,認定臉書壟斷社群平臺資源,多數媒體也曾認為那是有史以來臉書面臨最嚴峻的官司。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在今年十月中旬又提出第二波的訴訟,但與當今吹哨人引起的熱門話題和媒體的結盟行動對照,先前的訴訟像是現今輿論的背景而已。
臉書引出的話題和爭議,從來沒有中止過,它不斷創造出需求和機會,但總是無法解決隨之而來的龐大問題。從草創的初期到現在,臉書想要強渡的關山愈來愈高,企業的意志愈來愈強。早期在網站中貼出照片的決定(2004),成立公司後推出的動態消息(News Feed)(2006),都曾引起重大危機,招致大規模的抗議。「讚」(Like)被德國北部的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州(Schleswig-Holstein)禁用過。訊息「已讀」的設計,受過空前的批評,至今仍有非常多人認為平臺不能越俎代庖,未徵得同意的情況下,揭露訊息是否讀取的狀態。社群平臺興起以前的資訊交流,被臉書逐漸形成廣播形態的訂閱。再接下來的臉書,與其說是連結了認識或不認識的「朋友」,不如說在連結的同時,也完成了分化的機制。
在2009年以前,臉書的「朋友」,是「朋友」(加好友後的狀態)和「非朋友」(未加好友但是能讀取未設限的動態消息)的二元架構,之後改變為可以再細分成各種名目的朋友圈,除了能快速推廣「同溫層」文化,也建立了幽微的隔閡機制(這種細分朋友圈的機制,並不是臉書首創,當時希望在社群網絡上急起直追的Google+,首先創造了細分朋友圈的方法。)社群間因為有親疏遠近,訊息分享的考慮並不一樣,臉書的創辦人祖克柏(Zuckerberg)當時的說法是:「我們不會以用戶不希望的方式使用及分享用戶資訊。」這種公關辭令,歷年來不斷出現,其中最不清楚的是:「客戶」是什麼?在眾多的爭議、抗議和訴訟中,客戶是註冊的使用者,廣告主,或是閱聽大眾?這些不同主體的權利和利害關係,甚至在隱私和個資的態度上,往往是彼此衝突的。
2018年的劍橋分析事件,是臉書為首的社群平臺爭議提高到國際化/國家化的另一階段的開端。在經濟和流行文化的影響外,社群平臺更化暗為明地進入地方和國際政治的場域。劍橋分析的操作影響了美國總統選舉是導火線,但一些運作已久,積弊難返的假訊息(Misinformation)和錯誤訊息(Disinformation),早已嚴重侵蝕了許多國家的發展基礎,如緬甸的種族衝突,越南快速惡化的政治環境,WhatsApp的封密和加密性讓不實資訊難以追查,讓數百萬印度人面臨著資訊末日的危機。
正是因為劍橋分析事件成為臨界點,讓多數美國人感到自己是社群平臺苦主,社會的分化嚴重。過去四年來臉書高層經常出面道歉,美國聯邦易委員會想要制裁和拆解臉書平台,但這個企業卻在十月底重組為Meta Platforms。對各方來說都很諷刺,也耐人尋味!臉書的創辦人祖克柏仍是企業的執行長(CEO),他指出企業的名稱換了,但是公司目標維持不變。要用中文解釋什麼是Meta並不容易,事實上,即使用英文也不容易。祖克柏提到未來的企業願景是更多元的Metaverse。這個詞彙來自1990年代的科幻小說,但是三十年來的技術發展,特別是Meta旗下的公司早已致力發展虛擬實境(Virtual Reality,簡稱VR),把現今的生活,工作,休閒和夢想移往新的「實境」正是Meta的企圖。1990年代末期到千禧年的前幾年,當時非常活躍的3D社交平臺第二人生(Second Life,目前這個平臺仍在,要用特殊的流覽器才能進入),有自己的貨幣和也形成了可觀規模經濟。許多企業或學校課程活動甚至會利用該平臺的空間進行。後來的十多來雖然比較沈寂,但是一直是科技界在共構的新空間。Meta不斷強渡關山,因為預見關山之外有更廣闊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