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play: 奧運的挑戰

文:吾近梓|圖:編輯部

奧期間,在Reddit讀到兩個非常相似的討論串:「有沒有人覺得……今年奧運的照片沒什麼看頭?」。其中有一位提問者還特別說,這問題不是拿來戰的,他知道運動攝影有多難,但病毒是不是真的讓拍照施展不開?

兩個討論串裡都有九成以上的投票者贊同今年的照片普遍讓人覺得印象不夠深刻(unimpressive)。但有人提到了幾位攝影師(如Joe McNally),和一些賽事現場作品,引燃了話題。這屆奧運整個被疫情籠罩,不但延期一年才舉行,東京在開幕前後多次發布緊急事態宣言,會場有各種隔離和安全限制,沒有觀眾,加上濐暑,颱風過境,捕捉影像的難度提高,多數的畫面會被限制在運動的本質和選手的節奏,雖然仍有絕佳的攝影作品,但較難用場景和觀眾互動的空景調節。

運動比賽轉播一定要有串場的素材嗎?以現今慣例,無疑是重要的。7月29日的女子曲棍球比賽,阿根廷和西班牙的選手交鋒,冷清的觀眾席空無一人,轉播團隊發現場邊欄杆上有一隻爬行的蟑螂,幾個分鏡剪接後,這個素材和場內奔馳的選手相互呼應,本質上已與觀眾無異,意外成為運動的符碼,入鏡剪輯並沒有違和感,可能還帶出一點喜感,讓觀眾覺得比較有看頭。

瞭解當代閱聽人對影像的期待,有利於判釋或規劃媒介的實踐過程。奧運的張力來自賽事分秒必爭,而過程就只有一次。不論直播或錄影,同時考驗即時和重播(replay)影像的能力。賽事中的重要過程,閱聽人最期待媒介提供豐富的時間樣態,因此,各種賽事都會用數倍的時間重播重要的過程,而且從不同的角度取景。這些即時和快速重播的壓力也都落在拍攝和轉播的團隊身上。

加拿大媒介生態學的先驅麥克魯漢(Marshall McLuhan)在1970年代曾多次對電視即時重播(instant replay)的形式提出看法,他認為電子媒介強迫使人有身歷其境的感受。電視立即重播轉播美式足球,等於觀眾自己到了現場。觀眾甚至不會再想知道整個比賽的過程,它會改變比賽的意義,一場比賽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重播的片段,重播沒有結束,比賽就沒有結束。

這屆奧運採用的最新影像新技術,像是360度全景,2D/3D運動追蹤,4K影像格式,提供頂級運動豐富的時間樣態,觀眾在這樣的視覺環境裡,已不像是影像的消費者,而接近於事件的參與者和生產者。而數位技術下的即時重播,往往也會造成新的實事,扮演了仲裁的角色。羽球男雙決賽,王齊麟和李洋即是在對手「挑戰」(challenge)失敗後奪下金牌。透過挑戰維持裁決的公正性,近二十年來在賽場上重要的改變,先是用在英國印度的板球,後來陸續應用在美式足球、田徑、網球和羽球等運動上。羽球算是較晚採用的競賽項目,羽球的重量只有五公克,飛速極快,卻易受到空氣阻力的影響。經過改良的羽球的輔助判決系統,場內會架有八到十架的高速攝影機,能快速用電腦模擬羽球的落點和3D飛行路徑。判斷的誤差在0.5公分之內。賽事中選手的挑戰,往往也是張力最強的環節,近年賽事的重要變革,也是在於輔助系統能快速模擬形成判決。事實上,運動競賽的研究者也發現,採用電子判決系統後,人為誤判的比例普遍都是下降的。

其實運動的型態和轉播方式,也會影響到普及或受觀迎的程度。棒球在臺灣的發展即是典型的例子。棒球的淵源是日治以來的野球,因為對外競賽一直維持在國內發展的優勢,在1970年代經濟起飛和國際政局困境下漸漸變成爭取國家榮譽的運動項目,三級棒球透過一年又一年的越洋轉播深植在國人心中。重要的原因,是棒球的節奏其實可以用廣播表達,一位選手從站上打擊區,投手投出每一顆球,造成安打或出局,語音可以提供豐富和清楚的資料,帶動聽眾的想像,三十年前國內職棒開始發展,國內棒球賽事的轉播才更頻繁,一直到1990年代初期,其實很多球迷仍會用廣播聽職棒比賽。

然而在國內流行已久的桌球和羽球,比較不利於早期廣播或電視的轉播。往返速度飛快的羽球,如果用廣播轉播,聽眾和播報的人都吃不消。更別說是更小,來回更快的桌球。這些運動的後來發展優勢,大致是在比賽和體育節目建制化後,成為愈來愈被推廣普及的運動。當然,還有更多新興的運動項目,如今年才納入奧運的滑板、衝浪和攀岩,在這屆奧運裡也可以看到轉播用到無人機等新的取景技術。

在不同年代裡,報章雜誌,廣播,電視巧妙地調整我們的感官和接受資訊的方式。把科技視為媒介,我們在字裡行間,讀取的是圖文;在廣播電訊時代,我們在流動的時間中聽到聲音;到了電視,流動的時間有聲音,也有了視覺上的截面。媒介觀點下的運動賽事,從用「讀」的,「聽」的,再發展到用「看」的,感官漸次疊加起來。但是「視覺」並不是轉播方式最後的階段和選項。養成習慣就不容易往回走。對於強度不高的訊息也會覺得比較「沒有看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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