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社長 張淯｜攝影：林晟威｜責任編輯：孫苡傑
將近50億資金的宜蘭喜來登天外天酒店開發案，原本主導的天外天國際育樂公司，因資金周轉不靈，延宕長達10年之久，起因是天外天前董事長張世鈺在任內以公司名義開立支票，使得天外天背負鉅額債務，讓公司需要面對資產查封的困境，因此涉嫌背信罪被起訴，現案件於台北地方法院審理中。
而欣芮國際開發公司董座劉貴富，接手這個燙手山芋，發現背後還有更多的財務黑洞，本期《獨家報導》特別邀請豐和法律事務所阮宥橙律師，針對宜蘭天外天案例，告訴讀者如何在黑幕重重的商業訴訟中，看出人性的善惡。
社長張淯：
我們常遇到社會上有老闆不思考如何經營，操控五鬼搬運，把屬於公司、投資人的錢搬到自己的口袋；我們在宜蘭天外天公司的案子中，就看到這樣的跡象。請問這樣的行為，觸犯了什麼法律？
阮宥橙律師：
背信罪在我們的〈刑法342條〉，主要是為他人處理事務，違反義務造成他人受有損害，就可以認為構成背信罪。就天外天公司的例子來講，當時的董事長是張世鈺，天外天公司委任張世鈺擔任董事長，他必須盡善良管理人義務，要注意為公司前景、營運去打拼。不能故意做會損害公司的行為，像故意讓公司背負很大的債務，或開了支票跳票，讓公司整個信用往下降，這都構成對公司造成損害的情形；天外天案件當中，檢察官主要認為，張世鈺已經很明顯涉及到背信罪。
社長張淯：
如果遇到背信罪的情況，投資大眾可不可以提告？需要蒐集哪些證據？
阮宥橙律師：
例如走在路上被人打了一拳，被打的直接被害人，依〈刑事訴訟法232條〉規定，可以對做出傷害行為的人提出刑事的告訴。如果不是直接被害人，了不起只能去做告發，不能提告訴。
回到天外天的案子來講，如果董事長做了一些行為導致公司受有損害，其實直接被害人是天外天公司，而不是一般投資大眾、股東，被害人是公司法人。原則上只有直接被害人，也就是天外天公司能直接對董事長提出刑事上的告訴；股東只能去做告發，不能提起告訴。
蒐集哪些證據才能提告？其實法律沒有說一定要蒐集哪些證據才能告發，因為蒐證是屬於檢察官的義務，也就是偵查機關的義務。這牽涉到一個基本的概念，法律不允許一般私人去追溯犯罪，例如遭到毆打，不能自己找黑道去尋仇、私力救濟，不然與叢林法則無異。
但在實際運作上，因為檢調的工作案件量都很龐大；如果沒有先給檢調一些基本方向，或提供書面證據來佐證，要檢調單位全力查案？在律師專業上來講其實很困難。一般人要提告，都會建議先找律師去幫忙，先請律師把犯罪事實整理好。
律師會寫告訴狀，跟檢察官解說被告如何可惡，做了哪些壞事？然後在狀紙後面附上證據。遇到背信罪，律師通常在一開始就會跟被害的投資大眾溝通，要盡量提供證據，由律師寫成狀紙讓檢察官了解，檢察官才密切去觀察、注意案件脈絡發展而偵查。
社長張淯：
怎麼樣去杜絕背信罪的發生？在法律層面上有哪些蛛絲馬跡可循？
阮宥橙律師：
第一個要先分犯罪已經發生，還是犯罪未發生？若犯罪已經發生，可能出現債留台灣，錢進大陸的情況，會變成台灣的司法程序停擺，沒有辦法進行；所以當發生重大經濟犯罪，檢察官偵查中就會做出限制出境的處分，或向法院申請羈押，把人押在看守所。
另一種情況就是資產往大陸轉走，日前最新修法〈刑事訴訟法133-1條〉，檢察官可以跟法院申請一個扣押的裁定，直接把相關的名下財產，甚至不是這個被告名下，但檢察官懷疑你把錢轉給第三者，或者是送給第三者，連這些在第三者名下的財產，都可於以扣押，等到判決確定之後，該沒收的就通通沒收，該發還給被害人的就發還給被害人。
如果是犯罪還沒發生，怎麼去預防？之前立法院要研議提出新的法令，預防重大經濟犯罪的法案，但目前只在草案的階段，法條裡把諸多涉及掏空背信的犯罪行為，都予以規定，而且拉高刑責。而現階段的預防，都要靠主管機關的努力，像金管會、經濟部，對於轄下一些公司，盡可能的去控制。
社長張淯：
有很多的經濟犯，會直接找他信任的人頂罪，自己就此逍遙法外了？有什麼樣的法令可以杜絕這樣的情形？或是說有什麼樣的方法可以建議？
阮宥橙律師：
杜絕是屬於行政機關的責任，比較不像是司法機關的問題。其實刑法也有規定頂替罪責，被發現的話，就會多一條罪。如果會真的發生找人頂替蒙混過關，被檢討的可能會是檢察官，因為偵查階段他們明察秋毫；若到審判中，法官以必須要有辦法去抽絲剝繭，抓得出這個人可能是來頂替的，真正的行為人是幕後的大老闆。
社長張淯：
經濟犯的法定刑責可以關多久？
阮宥橙律師：
一般來講，違反證交法的證券詐欺，刑度會比較重，如果不法所得達1億以上，罪會變得非常重，有期徒刑可能7年以上。之前發生的百尺竿頭樂陞許金龍案件，造成舉國沸騰，出現大批投資人受害的情況，到底法院判多重？據悉一審已經判到18年有期徒刑，併科罰金1億元。在一審就被判了18年，因為他的行為，碰觸到非常非常多的條文，法官量處一個最適當的刑度，所以被處到18年。目前的司法法官對於重大經濟犯罪，判刑都是滿重的。
社長張淯：
如果事情發生當時，被告早就已經脫產了呢？告訴人有其他辦法求償？
阮宥橙律師：
如果說被告早就脫產的話，在刑法也有規定，脫產會有一個損害債權罪，一般通稱脫產罪。脫產的情況，比如把自己名下的資產處分贈與給某甲，這個一般都會被法院認為是通謀虛偽的表示。簡單講，那是雙方講好，不是真的贈與。譬如訂一個契約，要給貨款2億，法官一定會知道訂這樣的契約根本就是造假，不是真正的買賣。所以當通謀虛偽被撤銷掉之後，財產回復到被告名下，就可以對他名下的財產去做追扣的動作。
假設被告真的沒有任何錢的話，執行不到他的財產，那法院會給一個「債權憑證」。「債權憑證」講起來是一個很莞爾的東西，只要被告名下有任何財產，都可以拿債權憑證出來強制執行。一輩子一直追著他，什麼時候有收入，就什麼時候去做強制執行……可是，被告可以預見有人跑來要求強制執行，怎麼會讓自己名下有財產？
實務上出現的結果，常常是追一輩子又追不到錢，所以就有人把債權憑證賣給暴力討債集團，例如有1000萬的債權以500萬賣給暴力討債集團，若能討回1000萬，那算討債集團厲害；所謂的討債集團那麼盛行，也是這個原因。
社長張淯：
例如天外天公司，公司已負債累累，劉貴富董事長只單純的付權利金經營，債務是由前一手的經營團隊處理嗎？
阮宥橙律師：
公司是個法人，有獨立的人格。今天不管是前經營團隊或事後的經營團隊，不管換了幾任經營團隊，只要這個公司沒有清算、沒有解散的話，他就是存在那裡。那麼如果是前經營團隊導致這個公司背的債務的話，其實後接手的團隊還是要去承繼公司原本的債務，因為債務是跟著公司，不是跟著經營團隊。
一般在商業角力上，新接手的經營團隊會去評估查核，到底公司的資產有多少、負債有多少？全部都要事前評估完，假設目前已經預見到這個公司背了數億的債務，怎麼可能還會出高價買下？所以公司背了多少債務，前任經營團隊應該忠實的跟後任接手團隊揭露。怕的是前面的人什麼都沒講，什麼都掩蓋，然後後面接手的團隊真的買了之後才發現，這個公司怎麼欠了一屁股債？
社長張淯：
在爆出弊案的時候，天外天公司的董事長就換人了，若天外天需在背信案負責任的話，那麼天外天新任的董事長也需要背負到刑責嗎？
阮宥橙律師：
這個也是一般大眾其實會想要知道的問題，現在新買了一個公司，但這個公司卡了刑事責任，買進來當董事長會不會有事？結論是「不會，絕對不會。」
第一、刑事犯罪看的是行為人，事情是誰做的。如果是前任董事長、前任負責人做的話，那責任是他要扛，不會是後面接手的董事長要扛。
第二、「公司」會不會背一個「背信罪」？公司不可能背一個背信罪，「公司」不具備犯罪能力，一定是公司的負責人做了什麼事情去影響到公司，通常刑事犯罪會追的是負責人或代表人，但有時候在新聞上會看到有公司被處罰多少錢？這是來自於特別刑罰的規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