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蕭雄淋（北辰著作權事務所律師、台北大學法律系博碩士班兼任副教授）
十
多年前，在距離台灣半個地球的遙遠英國，一位台灣作家正在倫敦街頭漫步，路過一家書店，進去閒逛，臨時想要找看看有沒有與台灣有關的書籍，結果只發現一本，是美國人David Kaser 一九六九年所出版的Book Pirating in Taiwan.（台灣的書籍盜版）。
台灣的書籍盜版，早在五十幾年前，就已經風行，許多外國人來台灣，都順便帶一些廉價的翻印西書回國，有時還特地買整套翻印的英文百科全書。
不僅是西書，六十年代，台灣仿冒知名商標產品，也赫赫有名，不下於現在北京的秀水街市場。當時大學聯考分數最高的系，通常是國貿或工商管理系。許多年輕人學校畢業，靠出口致富，出口的東西，也有一些是仿冒品。台灣仿冒的名聲，也在國際流傳開來。
民國七十三年五月，高廈林立的台北市，車水馬龍，行人行色匆匆，各行各業的人，都忙著自己的生計。在中山南路看起來不很壯觀的紅磚建築—立法院，正在審議著作權法。內政部的草案想要把著作權法的作品須經審查註冊才受保護的制度，改成創作完成就受保護。
一位資深立委顫危危地站起來，氣沖沖地大聲指責內政部官員，目前的國家處境特殊，人民思想紊亂，怎麼可以把違反三民主義、反現狀、反政府，沒有經過註冊審查的著作，都受到政府保護？
也有一位法學博士的增額立委，主張作品要登記、發表才受保護，沒有登記、發表的作品，對社會沒有貢獻，不能加以保護。一位年輕著作權法學者，遞給這位博士立委有關美國、日本、德國的著作權法規定，說他們都是採行創作主義。尤其日本在一八九九年就採行創作主義，我們落後人家八十年多了。這位博士立委說，也才三個國家的資料，他要內政府把世界各國的著作權法的條文都找齊，才能通過創作主義的規定。
這樣的爭議，內政部透過關係動用表決，才通過創作保護主義，使台灣開始有了現代化雛形的著作權法。也在那次的修正，增加著作權法的罰則，台灣開始大量地取締盜版。在這樣的風聲鶴唳下，台灣的錄影帶出租店由八千家變二千多家。錄影帶出租店和第四台，由百分之百的非法，變成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是合法的。
民國七十六年，台灣開始與美國談判翻譯權開放。在民國七十八年，雙方草簽台美著作權保護協定，台灣開放翻譯權正式定案。民國七十九年，台美MTV談判，台灣開始取締非法的MTV。民國八十一年大幅度修法，延長著作權保護期間到終身加五十年，並再加重刑度。
民國八十二年，開始禁止真品平行輸入。民國八十七年修改著作權法，準備加入WTO，民國九十年一月一日，正式成為WTO成員國，翻版日本的影片和書籍，正式變成非法行為。
近十年來，美國更用貿易報復的壓力，要求使台灣修改法律，防止網路音樂、視聽產品的侵害行為，並把美國的一些自己不一定適用台灣的制度，推銷到台灣來，引起台灣一些學者的不滿。
二○一○年十月，北京的中國人民大學召開「中國著作權法律百年國際論壇」，因為從一九一○年的大清著作權律到二○一○年，剛好滿一○○年。這個論壇，大陸的重要著作權法學者都參與了，外國也有好幾十位著作權法學者參與，台灣有三位學者與會提論文報告。美國駐北京大使館經濟組的一些代表，在會議的討論中，大力批判中國大陸的盜版仿冒，並說台灣是中國大陸應效法的對象。
這讓我想起，每次台灣與美國談判，台灣總希望美國對台灣的待遇，與美國對其他國家相同，不要對台灣要求標準高，對其他國家要求標準低。美國總是說，他希望台灣在智慧財產權方面，成為其他國家的典範。
而事實上，台灣是一個多山的島嶼，人口密集，又欠缺天然資源和礦產，相對於鄰近國家，勞力價格也不低，台灣未來能賴以生存的，也只是技術和智慧。台灣未來必須以智慧財產權立國，而智慧財產也是台灣未來生死相依之所繫。對智慧財產權充份保護，確實有促使台灣技術與智慧產業進步的效果。
在一次對美國談判中，美國的談判代表說，台灣過去抗拒智慧財產權談判，目前已經得到智慧財產權保護的好處。美國談判代表用不倫不類的中文，說台灣是「前倨後恭」，我國談判代表則用「偃苗助長」加以回擊。
台灣的智慧財產權在美國的影響下，到底是「前倨後恭」，還是「偃苗助長」，這有待歷史來判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