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雲影:一座書院的復現

獨家報導文:楊樹清 (金門燕南書院院長,報導文學作家)

「八百年前的朱熹到底有沒有來到金門講學設燕南書院是個歷史懸案,但八百年後的燕南山上,就站在我們眼前的這位院長絕對是真的!」,藝術家國策顧問李錫奇的聲音,2015年7月1日上午10時,山風拂面,天光雲影共徘徊,燕南書院院長佈達、就職典禮,在可一金厦海景的燕南山頭響起。
座落於金門西半島,金城鎮古區村郊的「燕南書院暨太文巖寺」,書院相傳建於南宋紹興,為泉州府同安縣主簿兼學事朱熹采風、講學之地,書院消逝後,明朝末年改建為太文巖寺,為三進格局,與海印寺、田浦城隍廟、庵前孚濟廟和南門香蓮廟合稱浯洲五大名寺。缺乏文獻、圖錄可佐證,形式與規模不可考,當今呈現在我們眼前的燕南書院、太文巖寺,是依據歷史學、堪輿學、書院建築規制及當地耆老訪談等相關研究,想像、推敲出的產物:書院坐南朝北向,採三進兩院之空間格局,形式則採傳統閩南寺廟的建築風格。燕南書院第一進為出口山門,第二進為供奉清水祖師的太文巖寺(正殿),第三進則為朱子祠(書院空間)。兩側附屬廂房有展示、教學、圖書館等規劃,院廟合一,是兼具文化、教育、宗教和觀光融合的人文空間。漫長的人文歷史,可環視烈嶼島影、金城盆地、金門大學、太武山巒及厦門樓台的獨特文化景觀,已然形成金門新亮點。
1980年代,年少的我即以一支筆,在島內島外,持續發掘、書寫,籲重建起於南宋,消逝在明代的燕南書院。缺乏文獻、圖錄可資佐證,書院遺址又身處軍事管制區,原本被視為不可能的歷史任務,經民間文士與聚落居民歷30多載的發起推動後,獲文化部與金門縣政府支持,官民共同捐地,再展開評估調查,耗時6載施工期,耗資1億1千多萬元,2012年,終完成金門縣燕南書院暨太文巖寺復建,又取得文化部登錄為金門第一,也是唯一的文化景觀。
從有限的歷史線索尋找支撐點,也發揮人文想像空間,燕南書院是閩台少見,民間與官方合力復現的歷史遺跡,使之成為文化景觀亮點的案例。朱熹「設帳燕南院」傳唱八百多年的人文樂章,也將因書院的再造有了個「海濱鄒魯朱子島」的旋律與具象。
朱熹、儒學、書院對於閩境與金門的影響,1990年秋季,在世界文化遺產重鎮福建武夷山舉行的紀念朱熹誕辰860周年國際學術會議,董金裕教授發表論文〈朱子與金門的教化〉,籲兩岸重視朱子與金門的人文關係,他強調「金門以此孤懸海外的區區小島,而能脫除蠻荒之羽,蔚成良好的風俗,並培養出良好的人才,且在學術上有可觀之成果,雖然不是朱子親自施教所使然,但是間接受到了朱子的霑溉,則不容置疑。朱子對於金門文教之興盛,確實有相當程度的關聯」。 朱子理學文化被視作是「武夷山世界文化遺產的重中之重」,金門的文化論述中也少不了朱子,更是追索朱子人文發跡的源頭,如今因著「燕南書院」的再現,勢必牽動世人踏尋「朱子島」的殷殷腳步,也為金門推動登錄世界文化遺產加溫,因之,如何跳脫止於一座書院、廟寺的外殼格局,導入朱子學說的精神、書院教育的活化,才是燕南書院「復活」後的新課題。
活化燕南書院的第一堂課,我在2015年3月8日首場燕南講座「從南宋到南明:朱熹、燕南書院與金門文學」中,從南宋朱熹的<次牧馬王祠>詩到南明兵部尚書盧若騰訪寫太文巖寺的<贈達宗上人>,穿越時空數百年。講座中,我說道紫陽夫子朱熹通堪輿之學,喜尋山玩水,他19歲考上進士,首仕同安,赴任泉州府同安縣主簿兼學事,當時稱浯洲的金門屬同安轄。文史之士王文成說在朱熹的詩裡就像達文西的畫一樣,隱藏著密碼,而其中一個密碼就是「天光」。朱熹傳世之詩句有「半畝方塘一鑑開 ,天光雲影共徘徊」,對照金門豐蓮山唐牧馬侯祠刻留有朱熹逸詩<次牧馬王祠>(又作<次牧馬侯廟>):「此日觀風海上馳,殷懃父老遠追。野饒稻黍輸王賦,地接扶桑擁帝基。雲樹葱蘢神女室,崗巒連抱聖侯祠。昏更上豐山望,四際天光蘸碧漪。「啊,又是天光」滿祥和的天光之境。
北宋之後,南宋朱熹試圖以儒家正統思想,在偏安江南一隅,包含金門舊屬的同安縣,建立一個封建專制的理想國。八百多年後,我們在曾經人文,又飽經烽火,在兩岸之間遺世而獨立的金門島,發現紫陽夫子,復活一座書院,讓人文的活水重新流動,沐浴在人文的、和平的天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