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裕明／實踐大學會計暨稅務學系副教授
近期中國最為引人注目金融醜聞當中，最為令人注目則是普華永道（PricewaterhouseCoopers LLP，PwC，臺灣稱之為資誠聯合會計師事務所）在中國恒大集團審計工作中舞弊行為。這起事件揭露恒大在2019年至2020年間虛報高達5640億元人民幣（800億美元）收入，並且普華永道在這期間為其財報簽發「無保留意見」。這一行為不僅引發對普華永道專業能力之質疑，也對整個審計行業信譽造成深遠影響。隨著中國證券監管委員會對普華永道調查進一步深入，普華永道面臨著創紀錄罰款與可能業務暫停，這不僅影響其在中國業務運營，更對其全球聲譽造成相當損害。
普華永道與恆大集團關係
自從2009年恒大集團上市以來，普華永道一直為恆大進行審計業務。然而，在2019年至2020年期間，恒大被發現虛增高達5640億元人民幣收入，而普華永道在這段期間內為恒大財報簽發無保留意見。2021年1月，由於與恒大在審計意見上分歧，普華永道選擇卸下其審計職務。隨著恒大債務危機於2021年8月公開化，市場對恒大的財務狀況擔憂進一步加劇。這導致中國金融監管機構於2022年開始對恒大財務報告與普華永道審計行為進行深入調查。2023年，中國證監會確認恒大在2019年和2020年的財務造假行為，對恒大地產集團處以重罰。直至2024年，普華永道因未能識別和報告重大財務不規則行為，面臨可能業務暫停和創紀錄罰款。
中國監管機構表示，恆大集團在2019年及2020年期間被認定虛增收入和利潤，公司利用這些含有虛假信息年報來發行債券和籌集資金，並涉及詐欺行為。另外，中國監管機構指出，恒大集團在2019年及2020年期間虛增收入和利潤，並利用這些含虛假訊息年報來發行債券和籌集資金，涉嫌詐欺行為。在財務方面，普華永道在2020年從恒大集團收取5400萬元人民幣的審計費，而從2009年到2023年期間，普華永道應該總共從恒大及其子公司收取約4億元人民幣的審計費。然而，普華永道未能完成恒大2021年和2022年的財務報表審計工作，將原因歸咎於恒大未能提供所需訊息。
審計師主要任務是審查客戶財務報表，確保其中不含虛假或不精確資訊，以保護股票和債券投資者利益。然而，因為審計師報酬來自客戶，可能會存在忽略客戶財報錯誤誘因，因此會計行業制定嚴格架構以規範審計師行為。
當財務報表真實反映公司財務狀況時，審計師會出具「無保留意見」報告，讓投資者能夠信賴該份報表。倘若發現財務報表有著重大誤差或遺漏，審計師則應出具「保留意見」報告，並向投資者發出警告。在更為嚴重情況下，倘若財務報表問題嚴重到無法準確反映公司財務狀況，審計師則應考慮終止審計關係。透過這些機制，審計行業可維護財務報告準確性和公信力。
恆大集團的會計問題
根據中國證監會報告，恒大集團在2019年和2020年期間的會計錯誤涉及多個層面。首先，虛增收入和利潤。恒大集團在2019年時透過提前確認收入的方式，虛增2139.89億元人民幣收入，這占到當期總營業收入50.14%。同時也虛增1732.67億元成本，最終導致虛增407.22億元利潤，佔當期利潤總額63.31%。而在2020年時，恆大虛增收入達到3501.57億元人民幣，更占當期營業收入78.54%。
其次，欺詐性債券發行問題。在2020年和2021年，恒大地產發行數次債券，發行規模包括40億元、25億元、40億元、21億元和82億元等。在這些債券的發行文件中，恒大集團引用包含虛假記錄2019年和2020年年報數據，業已涉嫌欺詐發行。最後則是訊息揭露違規。這包含遲延揭露年報和中期報告、未揭露重大訴訟和仲裁以及未揭露到期債務未清償情況。恒大地產未按規定時限揭露2021年年度財務報告、2022年中期報告及2022年年度報告，直至2023年8月10日才進行公開揭露，違反規定之報送及公告日期。同時，截至2023年8月31日，恒大地產自2020年起共有1533起重大訴訟和仲裁事項（涉案金額超過5000萬元）未及時揭露，涉及總金額達4312.59億元。最後，恒大地產同期有2983筆到期債務未能清償且未按規定及時揭露，涉及金額高達2785.31億元。
這樣的結果使得普華永道正在失去在中國主要企業客戶，從國有企業到委託該公司十多年的私人公司，許多公司或企業轉向其他四大會計師事務所。
中國金融體系問題與轉型
近日普華永道由於面臨業務重整與縮編的壓力，進而傳出裁員消息，中國也於7月初表示將嚴查四大會計事務所。從恆大集團財報造假到普華永道未善盡審計之責，顯見中國金融體系業已出現問題。首先，中國房地產業的興衰與高杠桿運營息息相關，特別在恒大集團案例中表現得尤為明顯。恒大快速崛起得益於其激進擴張策略、推動其成長的制度框架以及外國投資者大量投資。然而，這種高杠桿經營模式也使得恒大在經濟放緩或政策收緊時遭遇嚴重債務危機。2021年，隨著中國政府發布政治指令限制房地產開發商的貸款來冷卻市場，使得恒大資金鏈問題顯現，公司缺乏足夠流動資金來維持運營。這一措施直接加劇恒大財務困境，最終導致恆大集團在中國房地產市場出現違約問題。
其次，恆大集團內部存在嚴重會計問題與企業監管失職，例如20億美元的資金不翼而飛等重大錯誤或遺漏，這些都表明恒大在財務報告和管理上重大缺陷，進一步加劇恒大財務風險。
普華永道會計師事務所是一家在上海註冊並屬於普華永道全球網絡的會計師事務所，在事件期間一直擔任恆大集團審計師。因此在普華永道聲譽與未來前景方面，普華永道在中國現在面臨「更高關聯風險」，並且失去客戶可能會引發骨牌效應，而且民眾可能會對於會計行業出現不信任感。根據中國《國有企業、上市公司選聘會計師事務所管理辦法》規定，中國國有企業需要每8年更換一次審計師，上市公司最多每10年需要更換一次審計師。在恆大集團事件後，中國監管機構於2023年也重申，國營企業和上市公司通常不應聘請3年內遭受重大罰款或其他處罰的審計師，使得普華永道在中國面臨客戶流失與萎縮的挑戰。
與此同時，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越發重視應對金融風險和犯罪活動，以確保這個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之穩定。中共中央政治局於今年5月即審議《防範化解金融風險問責規定（試行）》等重要文件，這些措施之目的旨在進一步推動在金融領域實施全面從嚴治黨之要求，並切實加強黨對金融工作的集中統一領導，確保金融監管能夠真正地「長牙帶刺、有棱有角」。
過去數十年來，隨著中國企業積極在香港與海外上市，以及中國大陸對於外國投資者開放程度提高，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在中國業已積累大量業務。但由於普華永道在恆大集團審計功能不足，並且審計師未能充分揭露企業不法行為，中國財政部開始對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在中國所做工作進行更嚴格檢查，希冀提升中國公司財務報告透明度與可靠性，這對強化全球投資者對中國市場之信任至關重要。（作者蔡裕明為實踐大學會計暨稅務學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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