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桃園縣大園鄉一個靠海的小村莊,有著幾棟與民宅相鄰的矮房子,在這裡有一棵可以遮陽擋風的苦苓樹,也有開敞而自由的前庭,幾個孩子和大人們坐在樹下餐桌正開心的用餐,其中一個小朋友見到訪客前來,一直主動介紹自己「我叫阿德,我三歲」、「阿嬤!趕快來吃飯」,起初以為這是一個大家族在吃中飯,但事實上這些孩子都是「弘化懷幼院」的院童,大人們則是院裡的志工,而阿嬤,則是某間公司的老闆,這次來是來看他二年多前認養的小孫子「貝瀅」。這間「弘化懷幼院」的創辦人林玄啟解釋,這些孩子都來自父母有困難、沒辦法拿到政府補助的家庭,「他們沒能力養或是政府不要的孩子,我要!」
貝
瀅的母親是一位智能障礙者,三年多前被一位男子性侵害,不得不產下這個孩子,由於貝瀅的母親已經拖累了整個家庭經濟,因此孩子的到來成了這個家不得不割捨的負擔。而這些拿不到政府額外補助、卻又真正貧苦的家庭,正是弘化懷幼院創辦人林玄啟要救助的對象,林玄啟說,他開育幼院的目的不是為了賺錢,也不會像別人收養孤兒之後,一邊向政府要求補助,還一邊對外募款喊窮,「我們的孩子都是來自於政府核定不能補助的家庭,而我們也從來不向政府社會單位要錢,因為那些社會資源,還要拿去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們」。
不爭取政府補助,把社會資源留給需要的人
今年七十四歲的林玄啟,一手創辦了這間位於桃園縣大園鄉沙崙村的「弘化懷幼院」,一路走來二十六個年頭,他堅持不收政府補助,也不主動募款和不主動募集物資的「三不」原則,院裡的孩子最多達到一○七名,要是再加上志工,光吃一頓飯,簡直像是軍中的連隊在開伙一般,大伙兒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其實,孩子們從早上五點鐘起床,就是集體行動到佛堂讀經,接著一起將環境清掃過後就到苦苓樹下的戶外用餐區吃早餐,用餐前有一個相當特別的儀式,就是所有的人必須起立、雙手合十、闔上雙眼,然後一起唸「感謝五教至尊保佑,感謝所有關懷和幫助我們的人」之後才能開動。林玄啟說,他們準備的飯菜不是什麼大魚大肉,但絕對會讓每個孩子吃到飽,「我們要求每一粒米、每根菜都得吃完,不可以浪費,不可以辜負那些幫助我們的人」。
至於為什麼在祈禱詞中有「五教至尊」呢?林玄啟走到佛堂,指著牆壁上的神像表示,提供他們協助的善心人士,有回教穆罕默德的信仰者,也有基督教耶酥的信徒;有道教、佛教的修行者,更有儒教的奉行者,「我們對每一個宗教都是景仰、尊敬、和感激,雖然我們並不膜拜或燒香供奉,但心誠則靈,神明總是會眷顧我們」,林玄啟接著到佛堂前方的五教至尊聖位,恭恭敬敬的鞠了三個躬,聖位旁兩個匾額各寫著「弘法聯合五教、化劫普被十方」,這正說明了林玄啟的宗教觀是「心中敬神而不求神、一心向善自有神助」。
感謝各方捐助,連神明也進駐
接著林玄啟指著桌上的神明雕像說,這裡的雕像沒有一個是經過開光的,因為他不懂也沒去研究,但曾經有天來了一位修行者,直說他這裡有藥師佛進駐,林玄啟丈二摸不著頭腦,完全沒有想到原來多年前參加一間佛寺落成典禮後,寺方送的一尊二十公分高的藥師佛像贈品,竟然在沒有開過光的情形下,還能顯靈庇佑著育幼院的孩童們,林玄啟又說,他佛堂中有三尊觀世音菩薩也都沒有刻意去開光,上次有位法師來探視孩子們,直說在抵達育幼院前就感應到觀音大士,法師在踏入佛堂的時候,直指著牆壁上那尊觀世音菩薩的壁像說:「就是這尊」。
其實林玄啟的育幼院到底有沒有神明進駐,從科學的角度的確很難驗證,但這二十幾年來也就這樣順順的過去了,「當我們需要什麼物資的時候,往往都有人剛好會送過來」,林玄啟回憶起剛剛創辦育幼院,是他一九八一年卸下第一屆國民大會代表職務的時候,他深感許多家庭即便被政府判定並非低收入戶,其實過得也很清苦,因此他發願要幫助別人,以提升自己的生命層次。
於是,一九八四年林玄啟把積蓄通通拿出來成立了「財團法人私立同心共濟會」,並以這個基金會的名義在第二年籌辦了「弘化懷幼院」,剛開始靠著積蓄還過得去,但很快的在三年後,為了讓孩子上小學唸書,手頭上的資金出現了左支右絀的窘境。林玄啟說:「一九八八年的二月,孩子們的註冊費少了五萬,我就想起之前有些企業主曾對我說過有困難可以找他們,於是我拿起了電話,找到了一個大老闆豪爽的回答,沒問題!過兩天馬上會拿個十萬塊現金來,沒想到這一等,到現在二十幾年過去,錢還沒來」。
這是林玄啟第一次開口向別人募款,卻也是最後一次,因為沒多久就有一張來自新店的匿名支票,「上面找不到署名,銀行也不願意告訴我開票者,但這張支票給我極大的信心,也讓我深深體會到自助、人助、神助的道理」。林玄啟從此靠著善心人士的捐款,經營了二十六年的育幼院,更把多出來的資源,挹注在無人認領或家屬無力下葬的遺體上,以協助買棺材,這就是所謂的「施棺」。
不主動募款,不爭取補助 林玄啟每年轉捐千萬
這些年來,林玄啟不向政府爭取補助,不打廣告,也沒靠活動打知名度,單靠民間口耳相傳的結果,物資和捐款就源源不絕的前來,他說:「我不會再向人家開口要錢,我只知道要好好的做,善用每一分錢,做到人家信任我的時候,捐款者就會願意幫助我們」。就這樣,大前年和前年,弘化同心共濟會各募到了五千兩百多萬,去年更是高達七千四百多萬,扣除育幼院的開銷之後,林玄啟還有能力把錢轉捐出去,「光去年捐出去的就有三千多萬」,他一點都不擔心今年把錢都用完,第二年募款還會不會順利。
他說,這就像挖水井的道理是一樣的,大家都在口渴,自己先鑿了一個井,如果只有自己一個人喝,水並不會變多;但如果分給別人喝,水位也不會降低。原因在於宇宙是平衡的,井水一時之間水位下降,但地下水會再從別的地方補足到原本的水位,「所以千萬別怕跟別人分享,因為你願意施捨,所以你才有獲得,要把自己家的倉庫放進更多、更好的物品,第一步當然是把倉庫裡的東西送出去啊!」林玄啟就靠著這樣的人生哲理和處事態度,把每年善心人士送來的童書、衣服、傢具再轉送出去,單單白米就幾十萬斤,錢更是上千萬元,他說,帳目都清清楚楚的可以檢驗,更可以檢驗的,是他的所作所為能不能讓捐款者清楚知道,錢都用到哪裡去了。
「像有一位善心人士捐款指定要『施棺』,所以我後來就把錢捐給哪些困苦人家的資料寄去給這位善心人士,結果那位善心人士事後直接找到那幾個窮困的家庭,後來幫忙得還更多!所以我完全不擔心今年把錢捐出去,第二年就沒有錢了,錢,會自然來啊!」。
視孩子如己出,院童稱林玄啟「父親」
臉上總是保持著笑容的林玄啟,對孩子也有嚴肅的一面,因為送到這裡來的孩子都有不同的背景,有的是未婚媽媽生下、男方也不願意負責的;有的是媽媽犯了法在監獄服刑,幾年內無法出獄的;有的則是父親生意垮掉,為了重新建立家庭經濟而暫時送來照顧的;甚至有的還曾經是保護管束的孩子送過來學習群體生活的,林玄啟說,五、六十個孩子住在一起,群居生活難免都會有爭執,孩子的年齡從兩歲到十二歲,什麼問題都會發生,但犯了錯還是得管教,父母沒辦法照顧的或沒有父母願意照顧的「我都要幫他們走過泥濘路」,所以後來有些孩子被領回去長大成人,甚至現在唸了大學、有的出去工作,也都會常常回來探視這位「林爺爺」。在弘化懷幼院的網站上,就出現過這麼一段感人的對話:
【2009/08/29留言】
我是建銘,很久很久以前的院童,我已經二十七歲了。想當年在那裡的我,只有兩、三歲,而當我出社會之後,常對自己說:「等我有錢了,一定要回小時候的地方看看。看看林伯伯、看看王阿姨」。
你們好嗎?我好想你們。雖然小時候我很壞,不過我已經是一個廚師囉!伯伯、阿姨,我想做菜給你們吃。但是我的願望還沒實現,我還沒成功。上上年,我有在桃園餐廳當廚師,有偷偷回去找國小的同學,也有偷偷去看院裡!我不是很喜歡偷偷地去難,那是因為我還沒成功,我怕漏氣。林伯伯,你記得我嗎?我是建銘,我好想你,王阿姨,你還在那邊嗎?我也好想你。
【弘化懷幼院於2009/08/31回覆】
親愛的小銘您好‥
林伯伯邊看著你的留言,邊笑著說:「那個小孩呀,我記得啊!也是一樣很皮啊!」而看完留言後,伯伯很開心的跟我們談笑﹔其實那刻,他是一直猛眨眼睛的。想必他內心一定非常的感動吧!
傻孩子,是否功成名就,跟回不回家無呀!而既然回家了,當然就要進來跟伯伯聊聊天啊。伯伯很希望能再看看他的孩子﹔更希望你能找一天回來,煮一頓飯給院內的弟妹吃,當然如果煮得不好吃的話,那一樣是老規矩,伯伯的棍子等著你喔!歡迎你快回家喔!
【2009/8/31留言】
回想起當年,在懷幼院的我個子很小,但是脾氣卻很大……,那時的我越大越壞,根本沒去想過伯伯的用心。每天早起,念經修身養性。但小時候的我,卻把它當成是壞意。我離開大家庭,唯一讓我耿記在心的歉意,就是我不聽話的跟著幾個小院童,離家出走!我全沒想過伯伯內心的痛以及難過!
那時的我,完全只記得伯伯手邊的木藤,那支木藤,是每當我不聽話的時候出現在我面前的害怕東西。當然囉,當我被欺負的時候,也是第一個為我挺身而出的好木藤。伯伯不管是對我,或是大家都是一樣的看待。乖就疼,壞也藤(木藤)。
……為何我沒勇氣回到家裡,向您懺悔當年翹院的錯?我不是沒勇氣喔!伯伯(好父親),因為我想讓您見到已是大廚的我。因為我想用這方式,來表達對您的歉意。您對我的恩惠,我一直沒淡忘。我一定會找個最對的時機,回到心目中的家。親自煮個素食滿漢大餐,讓伯伯見見我的手藝。
伯伯(父親)謝謝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