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淯｜圖：聯合線上股份有限公司、鳳友會 提供
「一起走過那個世代的人，身體裡都深埋了一條名叫鳳飛飛的神經。」曾發行83張專輯，主演過6部電影、11部電視劇、囊獲2座金鐘獎，同時為1970至1980年代的綜藝天后。鳳飛飛的驟逝，彷彿抽走了一個時代的共同記憶，即使纏綿病榻，也要親筆完成新年賀卡的堅持，臨終前仍為歌迷百般體貼的心意，更讓歌迷有如被抽走痛覺神經，再多眼淚，也填不滿心口那股空洞……
「2003年11月16日晚上10點20分，當全場一起合唱著〈祝你幸福〉，我根本分不清那一刻，究竟是這一次演唱會即將結束的時候，還是我生命中另一個出發的起點。」
2003年鳳飛飛在歌迷千呼萬喚下復出開唱，這場睽違23年的演唱會不僅重現許多經典老歌，在壓軸曲〈祝你幸福〉後，鳳飛飛更感性許下對歌迷的承諾——
「未來請相信我，只要再有機會的話，我一定像擁抱初次的舞台一樣的努力，努力的為大家繼續唱出更精采的歲月之歌。」
只是，這個承諾沒有兌現太多次。
2012年農曆年才剛結束，一則從香港傳來的消息，讓全台灣一下子靜默了下來。
「我這一生，過得快樂，活得精采，感謝陪著我一起走過這段精采歲月的彩虹姊妹兄弟們，沒來得及唱的歌，下輩子再唱給您們聽。」延遲了41天才發佈的死訊，和這則留言，讓許多人的胸口彷彿被挖空了一大塊。
如今，這條神經被狠狠拔起，彷彿抽走了一個時代的共同記憶；即使纏綿病榻，也要親筆完成新年賀卡的堅持，臨終前仍為歌迷百般體貼的心意，更讓歌迷有如被抽走痛覺神經，再多眼淚，也填不滿心口那股空洞。
影視歌三棲 全方位藝人
出生於桃園大溪一個鄉下小鎮，16歲出道的鳳飛飛，的確如她所形容的「一生活得精彩」。在四十幾年的演藝生涯裡，她不僅影、視、歌三棲，更難得是每個部份都表現亮眼。
鳳飛飛一共發行過83張專輯，首次為瓊瑤電影演唱的〈我是一片雲〉就大賣45萬張，破當時歌壇紀錄。隨後〈月朦朧鳥朦朧〉、〈一顆紅豆〉、〈雁兒在林梢〉等經典電影主題曲，更伴隨許多少女走過愛織夢的青春歲月；而當她以略帶沙啞的河洛腔調，唱出貼合她本人奮鬥過程的〈出外人〉時，更是所有離鄉背井打拚的出外人最大的支撐。
從瓊瑤文藝電影的最佳代言人，到廣受普羅大眾喜愛的「勞工天使」，鳳飛飛可輕柔可灑脫的音色、中性的褲裝打扮和百變造型，不僅讓她成功詮釋各種不同類型的歌曲，更讓她成為家喻戶曉的主持人。
從「我愛週末」、「你愛週末」、「一道彩虹」到「飛上彩虹」，鳳飛飛自然親切且唱作俱佳的主持風格，不但炒熱許多原本被視為「廣告沙漠」、「煮飯時間」的冷門時段，將秀場歌舞、脫口秀、魔術特技、舞台喜劇融入節目等創舉，更開啟綜藝節目的黃金時代。
在那個公開場合禁唱閩南語歌曲的時代，鳳飛飛偶爾會在節目裡偷渡個一、兩首臺灣歌謠，像是〈雨夜花〉、〈月夜愁〉、〈心酸酸〉。鳳飛飛說，「這些歌是從我媽媽那個年代，就一路唱下來的，加上當時那個節目是現場播出，所以就想說，試著挑戰看看。」這個嘗試，也讓許多優美的臺灣歌謠得以被保存，並傳承給年輕一代。
連玩票性質的電影演出，也為鳳飛飛贏得「愛情喜劇掌門人」的封號。1981年鳳飛飛的第二部電影《就是溜溜的她》，就由初執導演筒的侯孝賢執導，輕鬆的喜劇風格不但賣出好票房，更讓原班人馬在隔年再度合作《風兒踢踏踩》。
再來一遍，勤能補拙
全方位的成功，多數人或許會歸因於「天賦」。畢竟，鳳飛飛「九彎十八拐」般的轉音技巧，輕柔時如夜鶯低唱、渾厚處令人盪氣迴腸的金嗓，很難說不是靠老天爺賞飯吃。
但很少人知道，鳳飛飛出道時左耳就已經失去聽覺。因為小時候跟哥哥玩悶水比賽，耳朵被細菌感染，又長年沒有治療，導致18歲就診時，左邊耳膜已完全潰爛。
「或許也因為這個缺陷，讓我在音準處理上，必須比一般歌手用心，不然一不小心就會走音。」鳳飛飛分享這段經歷時，仍是一貫正面樂觀的態度。
和鳳飛飛合作過無數電影主題曲的瓊瑤，認為鳳飛飛成功的因素，在於她的「努力」和「珍惜」。
瓊瑤回憶，錄製〈我是一片雲〉時，雖然歌詞只有簡單四句話──「我是一片雲，天空是我家；朝迎旭日昇，暮送夕陽下；我是一片雲，自在又瀟灑；身隨魂夢飛，它來去無牽掛。」但為了表現每一次不同的轉折與層次，錄音時間就破了當時紀錄。
「有一次錄音已經重來很多遍，在場的鳳媽媽、左宏元老師、唱片公司的錄音師、音樂指導和我，都被鳳飛飛問過意見：『你覺得好嗎？』每個人的回答都是『好』，但鳳飛飛仍是一再重來。最後還是左老師瞭解她，反問她：『妳覺得怎麼樣？』鳳飛飛才回答：『我還是覺得不太好，再來一遍！』」
就是這個「再來一遍」，成就了鳳飛飛在唱片上的成績。
身為70到80年代的「綜藝天后」，鳳飛飛卻謙稱：「我不是頂尖聰明的人，但我相信勤能補拙。『飛上彩虹』8月11日播出第一集，我在4月12日已經進棚錄影了。」
成名前的鳳姊，總是吃不飽
珍惜，是因為鳳飛飛深知這些機會得來不易。
剛出道時曾短暫借住三重親戚家的鳳飛飛，曾在傳記裡回憶，當時為了省下坐車的錢，她常常從南京東路的駐唱歌廳走回三重，由於回到家通常已經沒飯菜可吃，鳳飛飛只好拿飯鍋裡的剩飯泡開水果腹。直到有一次，她發現親戚家的門鈴線被拔掉，她知道自己該搬走了。
由於一開始只是暖場歌手，並不是常有演出機會。在空檔時，她就會接一些婚宴的場子。「有時候主人家很熱心，就說來啊，來跟我們吃『菜尾』，熱騰騰的飯，對著菜尾，真的是超可口，好香好好吃，吃完了才心滿意足拎著衣服回到住的地方。」
那時候，一場婚宴90元的費用，扣掉給仲介的15元，再扣掉公車錢，常常就是鳳飛飛一、兩個禮拜的生活費。
記憶裡一幕，母親特地滷了她最愛吃的豆乾、雞翅和雞腿來看她，兩人窩在租來的小閣樓裡，一邊吃著一邊話家常，不知不覺盤子只剩最後一支雞翅。因為母女倆都想把它留給對方吃，只好一直裝作沒事地繼續聊。這一幕即使事隔幾十年，每次想起來仍讓鳳飛飛胸口發酸。
成名前的回憶，似乎總和「吃」有關。或許是因為這位樂觀的帽子天后，總習慣把過去的困難與挫折輕輕放下。但從鳳飛飛成名後的幾件「軼事」來看，或許這段時間的匱乏，確實在心裡留下一些陰影。
常被拿來相提並論的鳳飛飛與鄧麗君，由於早期常一起到中南部作秀，私底下感情其實非常好。工作人員就曾爆料，這是因為兩人不但很有話聊，還有共同的嗜好──「吃」。
有一次，當天一共排了三場表演，下午的場次結束後，兩個人已經先吃了蚵仔煎、肉羹和刨冰，晚上兩場秀結束後，兩人竟然又拉了工作人員去逛夜市，準備從頭到尾再吃一輪，把當地的小吃一網打盡，食量之大，差點沒把工作人員嚇傻。
而鳳飛飛的經紀人也曾說過，鳳姊即使成名、成家後，仍然維持節儉的個性，為了保護聲帶、維持身形，也一直很小心忌口。但每次回台入住某五星級飯店時，她總會到該飯店22樓讓房客免費吃到飽的餐廳飽餐一頓，鳳飛飛還曾自嘲說道：「吃到飯店都要漲房價了！」
台上的巨星，台下小女人
能在高峰時急流勇退，守住自己的幸福，是許多女星渴求而不可得的美夢。
老天畢竟待鳳飛飛不薄，出道十年後，在藝人凌峰的介紹下，鳳飛飛認識了在香港經營旅遊業的趙宏琦。
「那次到香港演唱，因為好友凌峰說，他有位朋友『阿三哥』要來找他，不如一塊碰面。當時沒想太多，見面寒暄也一切很正常，沒想到隔天他就打電話來約。還記得，他在電話中稱呼我『鳳小姐』，讓我覺得很新鮮。」
戲稱這段戀情，貢獻不少業績給中華電信的鳳飛飛，在熱線一段時間後，很快就決定追求自己的幸福。鳳飛飛曾開玩笑地說，「當時為了趕快嫁，還開過一場家庭辯論，媽媽雖然很滿意這個女婿，但還是認為，『要不要再觀察一下啊，再多唱個兩年？』爸爸卻搖搖頭說：『不好，都二十好幾了，還是快嫁。』就這樣，少數服從多數，我就嫁了。」
鳳飛飛曾說，她很感謝上天讓她遇到趙宏琦，讓她擁有幸福。「婚後，我老公給了我一本存摺，我每次看到眼淚就掉個不停，因為上面有我的名字，那是我第一本有自己名字的存摺。」
但更讓她感謝的，是趙宏琦從反對她復出，到終於「有條件」地支持，讓她在擁有美滿家庭的同時，還能有一份自己熱愛的事業。
鳳飛飛在接受週刊訪問時，曾分享，「我會告訴老公，女人不接觸外在世界，很容易變成黃臉婆。看到老公稍有反對，我就進一步向他保證，一定會以家庭為重，無論發行唱片或主持節目，都會在固定時間內完成。由於經過數年耐心的溝通，加上我信守諾言，老公也不再那麼反對我復出。甚至會在我出新專輯，對封面選用哪張照片提供意見，這在以前簡直是天方夜譚，相信日後有老公的支持，我會唱得更踏實、安心！」
言談間流露的幸福滋味，或許也是鳳飛飛復出後，聲勢不減反增的主因。因為歲月的歷練，讓她詮釋起臺灣經典歌謠時，多了更多生命的厚度；在生下兒子後，她演唱的〈心肝寶貝〉輕易就觸動每個母親的心；重拾主持棒後，不僅節目調性更加老少咸宜，資深鳳迷帶著下一代一同出現的畫面，更存在多數人的集體記憶裡。
緬懷巨星，獨家延續
如今，這個幸福的女人，趕在情人節前，選擇和她思念已久的人一起共度。所有歌迷們，不再需要當她輕唱〈想要和你飛〉，每唱到「你那裡需不需要有人陪，你收不收得到我的思念」時總得強忍淚水，而感到心疼。
或許，我們能做的，是這首歌的上半段。
「人分別，心跟隨，我擁抱這份緣的深淺，
回首看見生命的不完美，對你的感謝未曾停歇。」
對於這位帽子天后帶給我們的種種美好記憶，我們除了選擇記得，除了感謝，或許，每個人都能從她面對生命的方式，找到屬於自己的答案；本人接任社長一職的第一期，出刊鳳飛飛紀念版時，與同仁們日日夜夜加班數日，心中只希望讓美好的時代繼續延續下去，更希望自己抱持著向鳳飛飛不滅的熱情營運獨家，創造更多獨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