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翁世恆｜圖：張凱鈞 攝影
前內政部消防署長黃季敏涉嫌貪污遭法院羈押後，消防署多位曾與他共事的同事並不感到意外。他們表示，黃季敏早年在擔任消防署正、副署長期間，檢舉他貪瀆的不具名信函滿天飛。
「執行能力不錯，但操守極差」是署內高級幕僚對他的唯一評價。根據了解，署內人員憂心，堅稱絕無不法的黃季敏，萬一檢方所掌握證據，不足以讓法官做出有罪判決，讓對消防署來說，無疑是二次傷害，也重創基層消防人員形象與辛勞。
時間推回到二○○九年八月十八日，馬政府正為八八風災災後重建和檢討究責蠟燭兩頭燒，消防署突然傳來因為督導八八風災救災，體力不支，造成時任署長黃季敏，在和時任副院長邱正雄開會時昏倒送醫消息。但這個舉動，對知情人士來說，早已「心知肚明」。
總統馬英九聞訊後立即趕到台大探視黃季敏，一時之間，黃季敏成了「英雄」！然而馬英九當時是被矇在鼓裡。事實上，風災讓劉兆玄內閣開始查覺到不對勁。
事態嚴重
風災當天，防災中心第一時間得不到地方災害資訊，斥資千萬元的防災指揮車，居然傳不回畫面到台北。
尤其是，當各家電視台已經不斷出現各地災情告急的訊息，許多民眾急得猛打 Call in 到電視台求救，但在災防中心內，黃季敏領軍的消防署卻沒有回報真實的訊息，府院黨高層等於被遮蔽了耳目。
當時的閣揆劉兆玄雖然覺得怪怪的，當天傍晚還再到災防中心開會，想要確認災情，但是消防署還是沒有真實的情資，馬英九與劉兆玄也只能叮嚀各部門保持警戒之外；然而，災情就這樣給「矇」了。
外界不會陌生在風災當天，台北風雨不大，但過了大安溪之後，卻是另一個世界。消防署當時對外表示，一切都在控制中，坐鎮防災中心的政府官員相信了，所以，跑去理髮的去理髮、證婚的去證婚、還有請父親吃稀飯共度父親節以盡孝，最後鬧成軒然大波。
第二天，劉兆玄由幕僚告知媒體播出中南部的慘況，開始覺得消防署不對勁。一大早開會，他不信賴消防署的報告，下令內政部長廖了以親自到中南部去掌握災情；但是，災難已經發生，小林村確定滅村。劉兆玄這時候心裡終於有譜：「給消防署擺了一道，指揮車根本派不上用場。」
換成現在事後諸葛的說法：「當時檢舉黃季敏的黑函，其實都是真的。」
仕途順遂
災後隔天，劉兆玄硬著頭皮南下勘災，被災民罵到臭頭。而在台北，高層火速決定要處理黃季敏，但在「災後重建」的大旗下，馬政府衡量不適宜再搞個貪瀆弊案疑雲惹火上身，高層決定讓「病倒退休」的戲碼在小林廢墟中匆匆上檔，然後不著痕跡地悄悄落幕；而黃季敏的爛帳，就交給檢調處理。
換句話說，黃季敏退休後的三年內，也就是檢調著手調查貪賭案的時間。根據知情人士透露，檢方策動、曉以大義某個廠商供出圍標案的流程，在根據一張張標單，追查到黃季敏的「圍標親友團」、私生活和帳戶，直到檢調收網、法院裁定收押禁見才告一段落。
除了政府決策高層，和消防署內少數知情的高級幕僚外，外界對於黃季敏突然遭到檢調約談，甚至最後收押禁見感到相當意外，不過經過一天新聞沈澱後，媒體開始尋找黃季敏涉貪的蛛絲馬跡，外界也開使用放大鏡檢視他的過往。
打開黃季敏的升官圖，外界只知道他獲得前總統陳水扁的提拔，警大消防科班出身，在任航警局後勤、安檢科長時，仕途開始扶搖直上，最後升任消防副署長，進而擔任署長長達七年。
他平步青雲的仕途，實際上在航警局任內，他開始與時任立委的黃主文有關，兩人走地相當近，外界誤以為他是受到現任台聯主席黃昆輝賞識，透過李登輝對扁的影響力，其實不然。
巧妙高明
原本國民黨籍的黃主文，在二○○○年國民黨失去政權後，隨著李登輝被逐出國民黨，才和黃昆輝等人自組台聯黨。事實上，黃主文是接替葉金鳳擔任內政部長，當時還是國民黨籍，一九九八年二月上任，到國民黨失去政權的二○○○年五月。
兩黃之間的關係好到什麼樣的程度？截至目前為止，外界仍舊難窺究竟，當黃主文擔任內政部長後，黃季敏在黃主文強勢主導下，破格從航警局後勤科長，提拔為警政署警監督察，還造成當時警界高層一陣嘩然。八個月後，黃季敏出任消防副署長，又讓一群人為之氣結，但更能顯現兩人的關係匪淺。
警消一條鞭的制度，升遷有其倫理、年資、功績程序，黃季敏在每有重大功蹟的情況下的拔擢升遷，事實上首開警消不按排理出牌的先例，也造成扁政府八年，警消人事一團亂，出現「服務政治，多過於服務人民」現象。
曾與黃共事官員表示，黃季敏是個做事積極的人，能力條件都不錯，唯獨操守不佳，對待下屬確實頗為嚴苛，傳言指黃經常「釘」下屬，確有其事。
據瞭解，黃季敏過去主掌消防署期間，他的手法巧妙高明，多半透過「當面授意」方式，指揮下屬「辦事」，絕不留下白底黑字的文書資料。因此，即便過去部內糾舉黃季敏的黑函滿天飛，內部調查仍查不到具體事證，部內也無法對他有任何處置。
不願具名的消防署官員指出，過去曾經有一位基層科員，經辦一樁採購案，他發現裡面的過程黑幕重重，生怕自己遭受不法，於是堅持依法辦理，「這時候，他（指黃季敏）指示幕僚找出這名科員莫須有的罪名，將他移送法院，同時停職將業務移轉他人處理。」
一年多後，法院判決這名科員無罪，該科員依法申請回覆原職務工作，黃季敏不能拒絕，但指示幕僚，對該科員在工作上多所刁難，並不斷更動他的職位，迫使這名科員「自動請辭」，離開消防署。
「或許這名科員掌握採購不法事證，縱使黃季敏收好每一份採購往來公文，至少在他經辦期間，他是重要的人證，留他在署內，無疑是顆不定時炸彈。」官員表示，黃季敏的謹慎，尤其在面對重大採購案上，他只相信自己人，而他離開後爆出貪瀆，還留在署內的「自己人」，終究難逃檢調約談、交保。
內設東廠
善用自己人的作風，黃季敏得自於自己順遂的仕途，在消防署七年之中，同樣的也發揮淋漓盡致。
「同期前往歐洲受訓的同仁，結訓後從科員、專員、組長熬了五、六年才有機會升到科長，但是他的『自己人』，卻在不到兩年內，一路躍升到科長。」一位署內基層官員無奈地說，或許他自己是這麼得到署長位置，也認為只要忠於他的人，一樣也可以不必經歷「熬成婆」的艱苦，獲得該有的「獎賞」。
有署內官員形容，黃季敏在的七年，署內活似個縮影的東廠，處處有人監視，時時有人打小報告，各科室拉黨結派從大圈圈形成小圈圈，小圈圈裡面又有直達署長辦公室的「細胞」，佈建之嚴謹，連軍方的政三系統不至於如此。
「不過，公務員仍舊得依法行政，法令規章擺在那裡，誰逾越了，政風、督察系統除非也矇了眼，否則就是怠忽職守。」這名官員認為，採購貪瀆絕非黃季敏一人能隻手遮天，需要有關部門配合，如果檢方要辦得徹底，無論退休或在職的經手人，必須好好清查。
黃季敏收押對署內絕大多數人來說，感到相當欣慰，但同時又感到憂心，「只要是他核批的採購公文，幾乎留在他的手裡，或是銷毀，有很不具有保存期限限制，縱使有而銷毀，最多僅是行政處分，和貪瀆相比有著天壤之別。」
憂心無罪
消防署內人士看到黃季敏從看守所押解提訊，面對檢察官偵訊，依舊矢口否認貪污的過程感到憂心，他們了解黃季敏在署內七年不著痕跡的作風，檢察官真要能掌握、拿出百分百貪污證據，恐怕並不容易。
「雖然廠商、他的涉案親人坦承收賄、擔任白手套，但檢察官也不能就幾個人的供詞而起訴，就算是勉強起訴，到了法院恐怕沒這麼容易說服法官論罪。」
律師陳明和也認為，如果檢察官在未來無法提出確切犯罪證據，證明犯罪行為的詳細時間、地點、金額、人數等事證的話，恐怕等羈押期滿，黃季敏還是有可能會「全身而退」。
「不管檢調查出多少金塊，查出多少存款，還是有多少廠商承認行賄，只要沒有辦法在開庭時拿出證據，明確證明是在哪一年，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做了什麼犯罪行為，要判有罪有一定程度的難度。」
「刑事法律有很嚴格的證據門檻，法官判刑是看證據多寡，要判一個人有罪，必須要有很縝密的確切證據才行。」陳明和說，就如同涉嫌迷姦偷拍的富少李宗瑞，不管檢察官掌握多少光碟，只要沒有被害人出面指證，李宗瑞最後還是可能會被判無罪。
就目前媒體所報導的犯罪事證看來，陳明和認為，就算檢調查出黃季敏有不合理的巨幅資產增長，那頂多也只會構成「財產不明來源罪」，距離「貪污罪」的定罪門檻還有很遙遠的距離。
黃季敏小檔案
生日：1952年4月4日
學歷：
警察大學消防系
南華大學生死學研究所人文學碩士
中央警察大學犯罪防治研究所博士班
經歷：
台北市消防大隊分隊長、技士、副中隊長
台北市政府警察局大安分局分局員、警備隊長、局第六科股長
內政部警政署保安警察第四總隊後勤組組長
台灣省政府警務處祕書室專員
內政部警政署航空警察局祕書、資訊室主任、安檢科科長
內政部警政署督察室警監督察
中央警察大學總務長
內政部消防署副署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