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文士茶」風起雲湧,到18世紀清朝中葉,把茶壺製作從單純的工藝,提升至藝術創作層次的「文人壺」,可見品茶與湯器已成為一門美學。而且世人多愛金銀,在陶瓷湯器上做金銀表現,近年也深受青睞,眾多陶藝家紛紛用嫻熟技法,讓茶器展現出絢爛的風姿,閃耀出金銀的動人風采。
明初社會動亂,後又有宦官亂政等因素,使得許多胸懷大志的文人,不得不寄情山水以避禍,而茶藝正是抒憂排鬱的最佳方式。因此明代茶人多為飽學之士,琴棋書畫尤其精通,其中又以晚明的「吳中四傑」,即唐寅、文徵明、祝允明、仇英4人最為著名。
儘管懷才不遇,卻多才多藝又嗜茶,強調茶席環境,以及幽雅氛圍的營造,將品茶、賞器、吟詩賞畫與聞香等,同時融入生活藝術,使品茶成為一種契合天地、回歸自然的活動,開啟明代「文士茶」的風起雲湧。
而不同於唐宋時期興起,強調詩書畫一體、講究氣韻與筆情墨趣的「文人畫」,始於18世紀清朝中葉的「文人壺」,卻是宜興紫砂陶藝發展到一定階段後,由於陳曼生、瞿子冶等文人的倡導參與,將繪畫、書法、鐫銘、設計等各種藝術注入紫砂壺,讓壺器開始有了新的生命,茶壺製作也從單純的工藝,提升至藝術創作的層次。
因此,傳承明代文士茶「詩書茶畫」的真性情,至清代文人壺強調人文風貌的創作,正是「台灣新文人茶器名家大展」最重要的精神所在吧。
金銀湯器美學趨勢
至今已堂堂邁入第3年,從單純的作為拋磚引玉,到今天逐漸蔚為風氣、引領風騷。今年更以「金銀璀璨」為展出主題,期盼在茶器美學、收藏價值、實用功能與茶質表現之間,求取現代文士茶與新文人壺的最大公約數。
世人多愛金銀,儘管黃金白銀價格在幾年前稍有退燒,但最近又隨著各國貨幣競貶而大幅回升。台灣不少藝術家也始終樂在其中,有直接以金銀鍛敲而成金壺或銀壺者,如以「無垢茶活」紅遍兩岸乃至東北亞的陳念舟大師,全然迥異於日本江戶時代以降的金銀茶器風格。「中國風、台灣情」的極致表現,不僅在北京嘉德拍賣中大放異彩,更為他贏得「兩岸金銀壺第一人」的封號。
除了之前兩岸熱播的古裝電視劇《甄嬛傳》,劇中以銀針測毒的橋段,使得不少現代茶人紛紛改用銀壺以測農藥殘留之外,金銀茶器是否能為茶品達到加分效果?
晚唐茶書《十六湯品》早有提及「湯器之不可舍金銀,猶琴之不可舍桐」。唐朝茶聖陸羽也提到「用銀為之,至潔」。近代研究則指出,白銀潔淨無味,且熱化性質穩定,不生鏽。用銀壺煮水能使水分子奈米化,將水變細變軟,使茶變得更香更醇,不會讓茶湯沾染異味,從而提升茶的品質。
而黃金擁有良好的物理特性,熔點高,密度大,韌性與延展性均佳,用金壺煮水或瀹茶,可以使茶湯軟中帶滑,甜而清沁且清晰透徹。此即古人所言之「若絹水」,水質柔薄爽滑,猶如絲絹的極致呈現,對茶性的發揮更有巧妙的平衡作用。
畫龍點睛現新風采
而在陶瓷茶器上做金銀表現,近年也深受青睞。有陶藝家在茶器燒造完成後,以黏劑貼上金箔,最後塗上耐熱漆就大功告成,無須再次低溫燒造,就能呈現黃金貴氣的質感。其中又以愛青蛙與蟾蜍成癡的陶藝家林義傑最具代表,而遠在南台灣的宋弦翰夫婦也多有嘗試。
其實在陶瓷器皿點綴黃金魅彩或銀白亮眼的金屬,古人早有先例。如宋代五大名窯之一的「定窯」,北宋時廣泛使用「覆燒」法,口沿上多不施釉,俗稱「芒口」,並在芒口處鑲上金、銀、銅等金屬邊圈,其它部分則滿釉,成了定窯的一大特徵。
而台灣陶藝家則更進一步,在壺蓋或壺鈕、提梁,甚至壺嘴、口緣等處,施以金釉或白金釉作為加飾材料,再以720℃左右的低溫二次燒造,使陶瓷茶器呈現或金或銀的奢華感。無論耐磨性、耐洗滌性均十分優越,品質與色感也更加穩定,不易褪色或脫落。
特別的是台灣岩礦壺新銳陶藝家江世為,採用本土數十種天然岩礦結合陶土調配,燒成的土胎質地堅硬,壺胎呈現光芒的質感,以金釉與白金釉加飾交互焠煉實驗後,創作出風格特殊的台灣金銀岩礦燒。飽滿的肌理在普魯士藍結合桃色或褐色的天空滿佈金星,口緣則以白金釉作為邊圈劃上完美句點,斑燦奪目的壺身顯得更玲瓏有致,令人驚喜。
此外,吳金維與吳堅材兩位陶藝家,則堅持不用金釉、白金釉、金箔或任何塗料,純粹以「一土、二火、三窯」的嫻熟技法,以及異於常人的創作心境持續創作。
在屢敗屢戰的千百回柴燒烈火質變中,吳金維成就了兼具黃金光澤與多種色彩自然互補的炫燦。作品不僅可以明顯感覺火焰流竄在陶坯上所烙下的吻痕,層次豐富的金質若隱若現地透出紅色肌理,更能感受無可抗拒的一股霸氣。而吳堅材則以低於10%的柴燒窯變機率,細密有致地呈現出神秘多變的風貌,成就令人驚艷的白銀帝國。他們的表現,均令茶人與收藏家嘆為觀止。
新技法展現台灣新色
而在黃金表現中最為突出的陶藝家吳晟誌,則完全不使用上述常見技法,而以充分掌握台灣土質特色為前提,創作出強烈鮮明的台灣新色。儘管只使用瓦斯窯或電窯,卻能以單掛釉燒出柴窯般黝黑的金屬質感,加上彷彿金屬氧化的金花妝點,成就今天獨一無二的「黃金鐵陶」作品。而釉色呈現璀璨的金花,除了泥土的調配,釉料也全部親手調製,再加上燒窯溫度的火候與經驗不斷累積的技巧,金花自然破「黑」而出,讓人眼睛為之一亮。
曾任「紫藤文化協會」秘書長、中華民國博物館學會執行秘書、北投文物館副館長的洪侃,精研日本茶道與台灣茶藝多年,無論識茶、行茶與茶器的掌握均十分精準,更曾在北投文物館與佛光山等地,策辦台灣首次規模最大的「日本茶道文化特展」,因而轟動一時。卸下重擔專心創作的茶書畫與茶則、茶碗等茶道器皿,適度「點金」的呈現也頗為可觀。
而以天目盞創作聞名的陶藝家黃存仁,無論是以黑炫如金或火紅如焰為基準變化的渾厚主體,或是從曙光乍現的開口、進入內緣水亮的銀、星綻的灰、瑪瑙的棕、琥珀的橙,到碗底深邃的曜金黑,油滴紛呈的結晶花紋幾乎無懈可擊。
近年更進一步燒出「極星銀」天目盞,沖泡時沸水從曙光乍現的開口進入,經過內緣星綻的琥珀,到碗底深邃的炫黑,在兔毫輕煙升起的淡淡茶香中,水光粼粼為銀色的花紋結晶更添幾分嫵媚。
至於偏愛釉燒,用釉以單色系反光性不強為主軸的宋弦翰、蔡依儒伉儷,作品以中國最古老結晶釉之一的茶葉末釉最為出色,色澤古樸深沉,極具古意。近年也在壺鈕或口緣飾以金釉,含蓄地在沉穩中更添靈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