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默／自由撰稿人
對錘子來說，一切都像釘子。
米爾斯海默與杰福里.薩克斯在最近的一場公開辯論，受到廣泛的傳播，這場辯論被稱為「大師級對話」，但我認為這是羞辱了薩克斯，因為他的對手根本不是大師。
本篇不談薩克斯，勾勒一下米爾斯海默即可。
打從認識「攻勢現實主義」的那一刻，我就不曾高看過米爾斯海默，因為這是一個用現實主義包裝霸權思維的理論，論述之本質蠻橫而狹隘，且一句話就能形容此一理論：對錘子來說，一切都像釘子。
「攻勢現實主義」主張，這個世界是無政府狀態，而大國會追求權力最大化，以主宰國際體系。乍聽起來與我們的經驗符合，但那因為我們活在美國霸權的國際體系裡，想像力受限，而在此理論匡限下，另一個新興大國的崛起，也必然是「美式」的，因此遲早會互毆。
米爾斯海默用「鐵籠子」形容世界現狀，將人類的命運與複雜的互動塞進他過於簡化且主觀性強烈的名著 —— 「大國政治的悲劇」。
思維是錘子，看待一切就會像釘子，但誰說新興大國必然是美式的？或「霸權式」的？此一理論基本否定了大國共存的一切可能性，並且也拒絕尋求大國共存的道路，因此對未來之預測，自然就是一種自我實現的預言。
這就是薩克斯無法苟同米爾斯海默的主要原因。而後者基本沒有國際政治的實務經驗，只是一個紙上談兵的「理論痴」。
與許多理論家一樣，米爾斯海默只在乎理論，而昧於現實，因為所謂「理論」，就是無盡簡化現實的一種人類行為，但現實從來都是複雜多變的。
例如，米爾斯海默預測俄烏不會發生戰爭，關於此一錯誤，他的同行給了中肯的批評 —— 米爾斯海默過度關注地緣政治的交互作用，藉此嵌入他的理論，而輕忽了相關各方國內的動態細節。
同樣的毛病也發生在米爾斯海默對台灣問題的看法，他主張，台灣應加入美國的核保護傘。能發表這種「淺見」，足證米爾斯海默對台灣問題的認識幾近無知。或者說，唯有這麼主張，現實之發展才會符合他的理論。
現實是，美國根本不敢將台灣納入核保護傘，因為此舉只會引發中國的「核反制」。只有白痴或別有居心之人，才會這麼主張。
換言之，可能沒有人比米爾斯海默更盼望中美打起來。對錘子而言，這一切怎麼能不是釘子。
米爾斯海默的理論與預測力，不會比福山的「歷史終結論」更高明，而他們的共同特徵，就是不切實際的理想主義，差別只在於一個過度樂觀，另一個過度悲觀。
真正的問題是，理論如此幼稚而狹隘，為什麼米爾斯海默會受捧？難道不是因為 —— 就如福山備受吹捧時一樣 —— 他的說法迎合了許多人的激情想像？
什麼想像？中美終須一戰；美國就是冷酷的霸權；中國已經崛起到讓美國膽寒；這個世界就是社會達爾文主義式的弱肉強食；人類會滅亡 …….。
各種想像都看似現實，但也都充滿悲劇的激情，以致缺乏想像力去追求更好的未來。
所以才說，米爾斯海默只在乎理論而昧於現實，因為他狡猾地認為，人們根本不喜歡現實，只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而利用這一種人性套利，才是紙上談兵者唯一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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