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度刺激卻又缺乏刺激的媒介生態

文:吾近梓|圖:編輯部

分後(9月24日)各級學校都已開學,在6、7月疫情高峰期所擬定的分流上課規劃,9月後高中以下多是備而未用,反而是大專院校幾乎全數定出開學前幾週,乃至於全學期的分流或遠距教學安排。這個現象隱約指出大學的疫情風險,比中小學、公民營機關、各公司工廠還高。過去一年多來,其實疫情破口的資訊並不清晰,但當疫情發展導入決定了大學課程進行方案時,各界應注意大學生也同時面臨受到「過度刺激」卻也「缺少刺激」的雙重難題。

十年前美國社會心理學家雪利·特克爾(Sherry Turkle)出版的《在一起孤獨》(Alone together)帶出了不退流行的話題:新媒介打造了難以抵抗的環境,使用者會把自己拴在網路上,產生新的「自我狀態」。她所討論的對象雖然遍及各行各業,但多數是大學生和年輕族群。新的「自我狀態」多和「孤獨」和尋求「親密關係」有關。複雜忙碌的世態容易增生孤獨,人與人之間的親密關係難於發展又不易穩定,人際關係漸漸由人機關係中介,對真人真事失去耐心和信心;另一方面,透過人機介面或網路所建立的親密關係,並不如真實的互動往來,容易墜入新型態的孤獨。

媒介研究中不乏支持上述論述的文獻和案例。眾多諸如「Google讓人愈來愈笨」、「臉書讓人愈來愈孤獨」等討論,原因都與過度依賴科技媒介有關。順著特克爾的邏輯,疫情形成愈來愈封閉的日常環境後,也形成對社會互動更深層的規避。規避的原因有時與防疫或健康因素無關,只是有更好的理由不被「擾動」。能更專注在獨自的小世界裡。網路中介的世界,總是可以找到完全順心的環境。

當職場頻頻抱怨社會新鮮人難溝通,疏於社會互動,抗壓性低時,學校課程分流和遠距學習,剛好又拉開了社會距離。網路的資訊雖然豐富,但是缺少人際互動的刺激──不只是人與人之間的應對往來,還包含後設的語言習慣,團隊和合作的概念。一個頗明顯的現象是,許多大學生寧願傳簡訊給隔壁的室友,也不願敲門交談,倒不見得是彼此的關係不好,而是敲門太「直接」,也太「突然」、「冒昧」了。同學間習慣在線上沈默地「開會」,至少比面對面時尷尬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幾乎所有的教師都發現線上遠距教學,訊息要有更高的強度才容易收效。在實體課堂如果不容易互動,不容易形成討論,到了線上遠距課程,彼此的距離只會更遠而已。其實網路用在教學時,往往是另一個平行於教室的空間。學生往往有很多個視窗,多工和分心是生活中的日常。非課程的視窗常常與教學或課程活動是彼此競爭的,課程往往是輸家,因為內容遠不如各種影音或社群平臺的內容有趣。幾位同學經過一個暑假後到線上上課時分享:暑假大家都花很多時間在追劇和電玩,現在在線上聽課非常吃力,要維持注意力「非常困難」。遠距課程往往看不到彼此,也不太在意彼此,平常實體大班上課已是「人多好乘涼」,遠距上課甚至不必起床,上課的訊息平淡不像節目或遊戲總經過後製又高潮起伏。

習慣於視訊節目或遊戲的高強度訊息,要進入抽象或無趣的學習模式,簡直就會是「由奢入儉難」。網路不但是可以操作和經營「關係」的技術(模擬不可能出現角色扮演和人際關係,連結日常生活中不容易或不可能知悉的資訊),往往也在於能隨時提供高強度、「過度刺激」但有吸引力和競爭力的資訊。十多年前,心理學和醫學界認為網路未必有潛力達到「物質成癮」(如毒品或酗酒)、「行為成癮」(如賭博或性行為)的副作用,現在的臨床醫學和腦神經研究,都發現網路不但會大幅改變使用者的行為,甚至直接改變大腦神經迴路和腦波。這些改變發生時,當事人可能完全不知情也無法覺察。

網路是「教」與「學」的重要資源,在疫情形成愈來依賴網路環境時,讓網路能連結上人性和社會、帶動參與、引起互動討論、鼓勵表達分享,會是線上教學重要的目標。其實分流上課(課程有線上與實體同時進行)和遠距上課,兩種教學方式雖有共同目標,但從過程到結果往往是差異頗大的兩回事,至於其中差異,將是下週專欄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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