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邱師儀 副教授｜圖：編輯部
上星期末我受邀參加一場與中國涉臺學者對談的一場閉門會議，臺灣方面的教授來了三個，中國學者有兩位，均是近年來崛起很快的中生代涉臺學者。我在美國讀書的時候壓根對於威權國家一點興趣都沒有，總覺得這類國家有如黑盒子一般檯面上的法律幾乎都是參考用，或為領導者所用，制度與人的關係糊在一起，非常難研究。因此我把研究焦點放在比較開放、資料也比較容易獲得的民主國家。但身為一個臺灣人與在臺灣研究政治的學者，其中一個宿命就是不管你喜不喜歡，老共找上你的機會都很大，甚至我可以說這與是否做中國研究的關係都不大。
這幾年參加他們以「學術研究」之名進行「統戰」之實的會議之後，都會感到噁心與生氣，但很多教授同僚會安慰我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你不去跟對岸接觸，你不會知道對岸已經發展到什麼程度？對臺下一步是什麼？而且我們也不能「閉門造車」。有趣的是，過去幾年對岸幾個涉臺機構透過不同管道三翻兩次點名我開會，明知道我跟他們開會就會秒變憤怒鳥，講話也不會太好聽，但中共的本質是這樣，找「順毛的」摸就不叫做統戰了，一定要找「逆毛的」蒐集真實輿情。歷史的經驗告訴我們，中共是欺弱怕強的，遇到強者時他裝「龜兒子」都行，然而一旦它形勢比你強時，它對你就開始張牙舞爪往死裡打。過去國共內戰時是如此，後來習近平面對川普時也是這樣，所以結論是：中共的承諾絕對不要相信，你看它演就好了。更重要的是臺灣要將自己武裝起來，讓自己越強大越難搞，真正的和平才有可能實現。
整體來說，這兩位學者還算是鴿派，過去我曾與某國立大學到廈門大學開會，廈大這幾年由軟轉硬，鷹派學者多了很多，動不動就嗆「要武統」與「讓臺灣付出慘痛代價」。這兩位學者很想知道臺灣人對國民黨黨主席選舉的看法，當然我們更想知道他們對這個議題的看法，以下我條列他們的發言，一定程度上能代表習近平與共產黨現在的基調。
中方支持張朱反江
- 中國A學者評論目前檯面上四位候選人：張亞中、朱立倫、卓伯源、江啟程（依他講話順序）， A竟然就直接跳過江啟臣不講。經我提醒他才納入江評論，A說以9月4日舉辦的總統辯論會為例，張亞中與大陸基調最符合，但也不見得張說的他們一定就會照單全收；朱立倫受大陸網民攻擊很多，但最符合臺灣現實面；卓伯源政治能量不足，不知道為何出來；江啟臣缺乏領導力，儘管是一個好人，但無法整合國民黨。尤其在兩岸論述方面，江的兩岸論述感覺是臨時拼湊起來的，朱的兩岸論述比較系統，但仍不到他們要的程度。但不管是誰，包括江之前說不排除請馬英九訪陸，他們都非常歡迎，甚至之前王金平本來要訪陸後來取消也很可惜。
- A與另一位中國B學者均提到「對於兩岸交流，國民黨還是很重要」，不然「臺灣就已經完全沒有政黨能夠與中國交流了」。上海國台辦有一陣子還期待柯文哲，但後來也沒有了。
國民黨與九二共識
- A提到國民黨是最有可能接受九二共識的政黨。A說他們已經讓步了，九二共識當年是臺灣提的，本來大陸是不接受的，但後來大陸讓步接受了。臺灣如果又修改或者不認，這不符合談判的慣例。A說「一國兩制台灣方案」與香港或澳門的一國兩制是不一樣的，香港與澳門畢竟只是與大陸相連的一個地區，台灣方案則是會尊重臺灣民眾原有的生活方式。又說最早的一國兩制中的「一國」，可以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或其他國家名稱，國旗、國歌、國徽都可以談也可以改。但隨著大陸變強臺灣轉弱，這個一國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這是現實政治，要由實力強的一方來主導。
- B注意到儘管疫情之後民進黨民調下降，但國民黨七月份的民調也未回升，表示對黨主席選舉很失望。現在的國民黨定位模糊，到底是小綠還是正藍？但我覺得非常弔詭的是，A與B均表示很愛看臺灣的政論節目，包括《少康戰情室》與《鄉民大會》，喜歡看洪孟楷或何志偉，但這些嚴格說起來都是淺藍或淺綠的立委，所以我覺得A與B的內心其實仍嚮往自由，我相信習大大不會樂見他們如此沉迷。
蔡政府與美國右翼
- A提到臺灣要靠美國維持現狀是不可行的，能維持多久？A也說西式民主問題還是很多（指川普），連多年來認為民主大獲全勝、歷史已經終結的法蘭西斯.福山都已經認錯了。B認為美國新一代的中國事務專家動不動就喊打喊殺，許多都沒有在中國長期生活過的經驗，與美國老一代的中國事務專家不同[1]。而蔡政府都與美國右翼搞在一起，包括促成川蔡通話的2049的前主席薛瑞福（Randall Schriver）與美國駐聯合國大使克拉芙特（Kelly Craft）。A、B都說民進黨成功煽動臺灣反中民意，2024年總統大選如果選上的還是民進黨，兩岸就會進入惡性螺旋與猜忌加深，那就很難再回到兩岸交流。
前面提到A與B都是鴿派學者，氣度與用詞還算委婉，但其實他們的言下之意，我在現場聽明顯就是：2024年如果還是民進黨當家，戰爭不遠矣。但矛盾的是其實A也明確提到現在還不具有兩岸統一的條件。
我的回應
最後，在我回應的部份，我提醒A與B不要用老共一廂情願的視角來看國民黨的生存與臺灣的民意，然後也不要錯估國際局勢，以為依自己的實力，時間就一定就是站在中共那裡。我請A與B想像一下兩岸交流如果完全斷掉對臺灣來說一定會比現在更差嗎？你們一天到晚用武力恫嚇臺灣，那你們要不要乾脆就小規模衝突實驗看看，讓中臺軍機對撞，你看看美國、日本、甚至澳洲會有什麼反應？你們敢嗎？川普時代早就遇過好幾次，習近平「紙老虎」的本質全攤在美國軍艦眼皮底下。而現在的拜登政府承襲川普時期的抗中格局也已經不是歐巴馬縱容習近平那套了。這世界上只能有一個超級強權，中共要崛起就注定被美國用槌子重重打下，而且真打中共就會垮臺。過去這一段時間讓臺美更緊密連結的，不是美國也不是臺灣，正是習近平自己。
和平誰不想要和平？但犧牲掉臺灣自由民主的空氣跟你們一樣活在連臉書、Line都不能看的牢籠裡誰要？我還問A、B狗是關在籠子裡快樂還是養在外面自由奔跑快樂？如果連狗都是這樣，作為一個人還有什麼好討論的？跟老共開會他們最沒辦法回答的，就是既得利益者（包括A與B）成為一個共犯結構監視、控制與壓抑平民百姓的政治表述，包括批評政府與組黨競爭。然後A與B還要誇誇之言說我們的社會其實很多元，跟你們外界誤解的不一樣。
我其實一點都不想跟A、B分享國民黨主席選舉的情況。但視訊三分情我提醒他們國民黨再悖離臺灣主流民意，其實黨內都還有四種路線：第一種是于北辰的中華民國只包括臺澎金馬；第二種是林為洲的臺灣國民黨；第三種是洪秀柱與張亞中的一中同表（但不是一國兩制）；最後一種接近新黨王炳忠的接受一國兩制。頂多只有最後一種是A與B要的。我也跟A、B說，江的確是有個性上的侷限（不夠兇、不夠敢、不夠決斷），但江是國民黨轉型正義的必經路線，將來可以有其他人如侯友宜甚至郭台銘來讓國民黨正常一點。就如同我之前文章所提，如果9月25日選出的是朱立倫，那這個黨就GG了，你們將來恐怕不會再有動機研究國民黨，你們會願意找一堆學者來開會研究新黨嗎？
[1] A學者指的應該是像川普政府時期的鷹派策士Peter Navaro、Stephan Miller、John Bolton與Steve Bannon這些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