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報導【文/楊正寬 中台灣教授協會常務監事兼交通觀光組召集人】
思想起……,祖先堅心過台灣,不知台灣生做什麼款啊!
思想起……,海水介深來反黑,在海山在浮漂,就心肝苦啊!
思想起……,黑水要過幾層啊,心該定,碰到颱風捲大浪啊!
有的在抬頭來看天頂啊!
有的在想著來神明啊!
思想起……,神明保佑祖先來,海底千萬不要來作風颱啊!
台灣後來好所在啊,經過三百年後昭昭知……。
(陳達《思想起》歌詞)
這是一首家喻戶曉的恆春民謠《思想起》,聽到《思想起》相信大家一定就會想到了這首民謠傳人陳達,也會想到了恆春,想到了「瑯嶠」古城好多、好多的古人和古事,因著那古老而質樸的歌聲,像祖先的召喚,喚起人們想像著祖先從唐山過台灣,如何經過台灣海峽的「黑水溝」,在險惡的海浪中漂浮,在生死的邊緣掙扎,在海底捲起如颱風般的巨浪下翻滾,無望之際,只能祈求媽祖神明來保佑……。
其實「瑯嶠」是「恆春縣」舊名,原隸屬於臺灣府鳳山縣管轄,同治 13(1874)年的牡丹社事件,是瑯嶠設縣並更名為「恆春」的直接原因,取一年四季皆春之意。康熙 59(1720)年鳳山知縣李丕煜主修的《鳳山縣志》,對於恆春並無詳細的敘述,主要是因康熙 60(1721)年朱一貴事件平定後,清廷認為瑯嶠為極邊藏奸區域,因此明定為禁區,然卻不斷仍有漢人越界開墾,從康熙末年至同治末年,漢人的的拓墾遍布現今車城鄉、滿州鄉及恆春鎮等地,如下圖;直至同治 13(1874)年牡丹社事件落幕以後,清廷才正視瑯嶠邊區領土主權問題,於光緒元(1875)年設縣,正式將瑯嶠(恆春)納入版圖之內。以下就將個人漫遊恆春,由北而南,探訪得知古城的二三事,獻曝與大家分享:
壹、登臨石門古戰場的感歎
為了實際深入瞭解斯卡羅的電影情節,特別跑到石門古戰場實地感受。根據現場碑誌記載,西元1871(清同治10,日明治4)年,琉球宮古島進貢船「中立號」及「山原號」至那霸中山府納貢後,回程途中因遇暴風,使「山原號」漂流至台灣東南海岸之八瑤灣,船上69人,3人落海溺斃,其餘66人上岸後西行進入排灣族高士佛社,社民接濟生活所需物品並留宿琉球人,惟基於部落秩序與管理規範,不希望琉球人任意行動,致使琉球人心生戒心,急欲離開,相對眾多的琉球人,的確已經給部落帶來壓力,又在雙方語言無法溝通情況下,就發生對抗的敵對情況,致54位琉球人在衝突中身亡,12位在當地漢人協助下逃出,史稱「琉球漂民事件」、「牡丹社事件」或「臺灣事件」,為一最早涉及臺灣原住民族、琉球、中國及日本的典型國際事件。
西元1874(清同治13,日明治7)年同治 13 年(1874),日本以同治 10 年(1871)間 54 名琉球人誤入番社,慘遭牡丹社人(實際上是高士佛社人)殺害為由,藉機出兵討伐牡丹社人。日本出兵一事,則引發了清、日兩國對於琅嶠主權的歸屬論爭;而牡丹社事件的遠因則可追溯到同治 6 年(1867)的羅發號事件,羅發號事件發生後,在時任美國駐廈門領事李仙得(李讓禮、李善得,C. W. LeGendre)的折衝下順利落幕,但清廷官員對於瑯嶠是否屬於清國版圖的曖昧態度,加上李仙得與生番首領卓杞篤訂約無需透過清國中介,使李仙得確立了瑯嶠不屬於清國版圖的想法。
從羅發號事件到牡丹社事件,美國與中國及日本與中國雙方往來的文書都可以發現,清廷對於主權版圖的認知,與其他國家差異甚大。清廷認為方志中書寫的疆域即為版圖,但對日本等國家而言,是以該地是否有設官管理為依據,因此並沒有充足的證據顯示該地區為清國版圖;清國認為記載在版籍中的即為大清版圖,但卻與日本簽訂了如下喪權辱國的〈臺灣戕害日本商民會議撫卹條款〉:
大清國、大日本國為會議條款,互立辦法文據事:照得各國人民,有因保護不周受害之處,應由各國自行設法保全;如在何國有事,應由何國自行查辦。茲以臺灣生番,雖將日本商民等妄為加害,日本國本意惟該番是問,遂遣兵往彼,向該生番等詰責。今與中國議明退兵善後辦法,開列三條於後:
一、日本此次所辦,原為保民義舉起見,中國不指以為不是。
二、前次所有遇害難民之家,中國定給撫卹銀兩;日本所有在該處修道、建房等件,中國願留自用;先行議定。籌備銀兩,另有議辦之據。
三、所有此事,兩國一切往來公文彼此撤回註銷,永為罷論。至於該處生番,中國自宜設法,妥為約束,以期永保航客,不能再受兇害。
大清國、大日本國為會議憑單事:臺番一事,現在業經英國威大臣同兩國議明,並於本日互立辦法文據。日本國從前被害難民之家,中國允給撫卹銀十萬兩。又日本退兵,在臺灣所有修道、建房等件,中國願留自用,准給費銀四十萬兩。亦經議定:准於日本國明治七年十二月二十日,日本國全行退兵,不得愆期;中國同治十三年十一月十二日,中國將銀兩全數付給,不得愆期。日本國兵未經全數退盡之時,中國銀兩亦不全數付給。立此為據,彼此各執一紙存照。同治十三年九月二十二日。
閱畢,又親自登臨古戰場一趟,始信日本人覬覦臺灣,侵略的野心早已昭然若揭。對斯卡羅劇情及當年牡丹社事件石門古戰場,更可以感受並敬佩排灣族人愛鄉愛土的英烈史實,也對清廷紙老虎的昏庸至極,深覺懊惱。真讓人慨歎歷史啊!豈可讓歷史盡成灰?豈可讓歷史再重演?
貳、陳達與餘音繞樑的恆春民謠
來到恆春ㄧ定要聽一曲恆春民謠,欣賞恆春民謠,也一定得認識陳達與他獨特的彈奏樂器~月琴。從「恆春民謠館」展示說明,可以認識到陳達老前輩是1905年出生恆春砂尾,16歲即靠著一把老月琴與即興哼唱的恆春調,走唱街頭,創作了獨特鄉土風味的恆春民謠。1967年被音樂家史惟亮與許常惠發掘,遂透過媒體走紅,其中最有名而家諭戶曉的歌曲就是《思想起》。
他過世後,恆春鎮公所為他成立「恆春民謠館」紀念並展示他的生平與恆春民謠有關的樂器、歌詞。該館還將民謠推廣到國民小學作音樂教材,館裡解説員還會應客人要求彈奏一曲。我以前在電視上曾聽過陳達本人彈唱,館務員小姐雖然很認真彈唱,但終究是年輕女性,當然也就沒有陳達老先生那種渾厚中夾著沙亞、低沉又帶磁性迷人味道的歌聲!
走出了恆春民謠館,一轉身就會看到了陳達老先生走唱街頭給小朋友聽的雕塑景觀,不得不欽佩恆春鎮公所發揚具有主題特色的地方鄉土文化,那種不遺餘力的精神!
參、如沐古風的恆春古城
恆春古城是清同治年間發生牡丹社事件,日軍藉故侵臺後,由沈葆楨奏請朝廷為恆春築城牆、改設縣。通曉風水的臺灣道劉璈,以猴洞為龍脈,分別找出恆春的青龍、朱雀、白虎、玄武四個方位,築建設置了東、西、南、北四個城門,即於清光緒元(1875)年動工興建,為臺灣目前保存最好的紅磚造古城牆,登臨憑弔,雖不見古人,但卻有撲來陣陣濃濃的如沐古風之感。
肆、拜訪海角七號阿嘉的家
因為2008年由魏德聖導演,范逸臣飾演阿嘉,以及日籍田中千繪飾演的東瀛友子,兩人在國境之南譜出異國情緣的浪漫愛情故事,電影的拍攝場景之一就是海角七號(恆春鎮光明路90號),上演後非常轟動,在2008年12月首輪就破5.3億元票房紀錄,這裡也就成為恆春的熱門觀光景點。
後來2011年9月魏導演又籌拍了一部充滿文史元素的「賽德克巴萊」,票房一樣造成轟動。看到這麼多遊客與票房紀錄,證明了電影文化確實是今後觀光發展的新商機,特別是有歷史、文化生命的電影更甚。為了朝聖及受到從眾心理作祟,雖然早已經看過電影,但仍不能免俗的空手提了臺灣土產兩串香蕉來阿嘉的家拜訪。阿嘉不在家,友子也回去日本了,真的是「人去樓空」,只得徒呼負負,悵然而回。
伍、國境之南–鵝鑾鼻燈塔的起落
來到恆春,相信大家不是到墾丁國家公園,就是白天下海浮潛,夜晚上岸吶喊,或到墾丁夜市補貨,可我卻昂首闊步,長驅直入國境之南的鵝鑾鼻,去感受古人為什麼不論是「恆春八景」或是「臺灣八景」都會將它選入的鵝鑾鼻。根據光緒20年屠繼善《恆春縣志》載:
鵝鑾鼻,舊名沙馬崎,見藍鹿洲「東征集」、徐松龕「瀛環志略」。在縣城南三十里,與龜仔角山接脈。高下數十峯,邐迤而至;峭石矗立,兀然海際。渡海三十里,侶出海面者為七星石;下多暗礁,舟行甚患之。故於鵝鑾築樓燃燈,以為標識。據采訪錄:『鵝鑾石骨,直達東洋日本地面,名曰石龍』。
特別是「築樓燃燈」後的鵝鑾鼻燈塔,儼然成為恆春半島的靈魂。據惟基百科說是因為鵝鑾鼻附近的巴士海峽外海有七星岩暗礁,過去常有不熟悉附近水域的船隻觸礁沈沒。1867(清同治6)年,美國商船羅妹(ROVER)號從汕頭開往牛莊途中,在暴風中迷失方向,漂至七星岩附近觸礁沈沒,船長夫婦和船員游泳登岸後,除了有一位漢人水手逃至打狗(高雄)外,其他人均被龜仔甪社的原住民俘虜殺害,史稱「羅妹號事件」。另外,1871年時琉球人也在南岬一帶遇難,被稱為「八瑤灣事件」,還因此引發前述的「牡丹社事件」,美國和日本政府也因此皆要求清朝在此處設燈塔。
清廷在外交壓力下,於1875(光緒元)年委託英國皇家地理學會會員畢齊禮(Michael Beazeley),於6月18日自打狗出發前往瑯嶠勘察燈塔建地,並於1881(光緒7)年動工,1883(光緒9)年建成。由於當地是原住民的地盤,為了防止原住民的侵襲與圍困,因此除派五百兵力守護外,還興建砲壘式外觀與滿佈槍眼圍牆,圍牆外還有壕溝,而整個塔區建築屋頂都是「蓄水坪」,雨水沿著水管集流到地面下九座花崗石蓄水池,水源自給自足,這些都是而建造的設施,也因此鵝鑾鼻燈塔成為全世界獨一無二的武裝燈塔。
1895(光緒21)年清軍離台前,恆春知縣歐陽萱奉令秘密焚毀鵝鑾鼻燈樓、石牆,以及石路碼頭,終於 9月13日摧毀。但日本侵臺不到三年,就在1898(明治31)年將燈塔整修完成,並於1904(明治37)年將燈塔架設電話線,是為恆春地區第一部電話。二次大戰時燈塔遭盟軍空襲毀壞,1962年才由政府整修為塔高21.4公尺,塔頂換裝新式大型四等旋轉透鏡電燈,經過大型旋轉透鏡後,光力為180萬燭光,每十秒一閃,照射距離達27.2海浬,是目前臺灣光力最強的燈塔,所以也被稱為「東亞之光」。
李白〈把酒問月〉說「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我可不是李白,古城亦非古時月,但是我彳亍而行,卻享受了一趟既知性又感性的古城慢遊,處處滿滿的「古人古事」,除了陳達,就包括阿嘉和友子在內,你一定再看不到有戰後的「今人今事」。看完心動嗎?心動不如行動,我正癡等著你體驗回來,彌補我遺漏的故事,那怕只是一粒遺珠,也要認真去撿拾起來,再細心地綴上去,還給瑯嶠古城更完整、更豐富、更精采、更芬芳的故事!